第1章初遇

《老巷深处》

陈默第一次见到林野是在立夏那天。他蹲在自家修表铺门口啃凉馒头，巷口突然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蓝白相间的越野摩托像道闪电，擦着墙根停在隔壁空置的老院子前。

骑手摘头盔的瞬间，陈默的馒头差点掉在地上。那人有双很亮的眼睛，碎发被风掀得凌乱，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道浅浅的疤。"喂，"林野踢了踢铺门口的旧马扎，"这院子招租？"

陈默点头时，指尖的馒头渣簌簌往下掉。他爹走后，这铺子就剩他一个人守着。修表这行当早过气了，可他总觉得那些滴答作响的齿轮里，还藏着爹的温度。

林野搬来的第三天，陈默在他院门口捡到只断了弦的旧吉他。他试着修好弦，却在送回去时撞见林野对着墙画画。斑驳的砖墙上，夕阳正把老巷的轮廓染成金红色，连陈默铺子门口那棵歪脖子树都在画里。

"你会修这个？"林野挑眉，指了指他怀里的吉他。那天傍晚，陈默坐在马扎上，听林野弹了首没名字的曲子。风卷着槐花香飘过来，混着修表铺里松节油的味道，有种奇异的安稳。

入夏后雨水多起来。某个暴雨夜，陈默被雷声惊醒，看见隔壁院子亮着灯。他撑着伞过去，发现林野正蹲在屋檐下修摩托，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电路受潮了。"林野抹了把脸，手上全是油污，"明天要去山里采风。"

陈默回屋翻出爹留下的工具箱。两个小时后，当摩托车重新发出轰鸣，林野突然把一罐热姜汤塞到他手里。"谢了，"他耳朵有点红，"我画了张你的铺子，挂墙上了。"

陈默的心跳莫名快起来。他知道林野是美院的学生，来老巷写生只是暂时的。就像墙角的牵牛花，开得再热闹，秋霜一落就该谢了。

变故发生在七月。那天陈默正在修一块民国时期的怀表，几个穿黑夹克的人突然闯进铺子里，砸了他的工作台。"林野那小子在哪？"领头的踹翻马扎，"欠的钱该还了！"

陈默攥着螺丝刀的手在抖，却死死挡在门口。直到听见熟悉的引擎声，他看见林野骑着摩托冲过来，车把一拐就撞翻了两个人。"走！"林野拽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摩托车在雨里狂奔，陈默紧紧抱着林野的腰。风灌进耳朵里，他听见林野喊："我爸赌输了钱，他们找错人了。"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砸在陈默手背上，他才发现林野的胳膊在流血。

他们在郊外废弃的砖窑躲了一夜。林野靠在墙根抽烟，火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我其实是偷跑出来的，"他声音有点哑，"我妈让我去国外学商科。"

陈默摸出怀里的怀表，表盘里的夜光指针还在走。"我爹说，"他轻声道，"表针只要还转，就总有走到明天的时候。"林野突然伸手，用没受伤的胳膊圈住了他。

雨停时天刚蒙蒙亮。林野把吉他留给陈默，自己骑着摩托往市区走。"等我处理完事情，"他回头笑了笑，眼睛亮得像初见那天，"还来听你修表。"

陈默把那把吉他挂在修表铺的墙上。每天太阳升起来，阳光会穿过窗棂，在吉他弦上投下细碎的光。他依旧修那些老旧的钟表，只是现在，每一声滴答里，都好像藏着等待的声音。

秋分那天，陈默正在给一只老座钟上弦，巷口又传来熟悉的引擎声。他抬起头，看见蓝白相间的越野摩托停在门口，骑手摘下头盔，笑着朝他挥手。

墙上的吉他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远处传来的、不成调的口哨声。老座钟"当"地敲响，陈默知道，有些等待，终于走到了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