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张了解

林野回来的第三天，陈默的修表铺里多了个客人。

是个挎着帆布包的老太太，颤巍巍掏出块银壳怀表，表盘蒙着层厚灰。"小陈师傅，"老太太抹了把眼角，"这是我家老头子的，他走的时候，表针就卡在半夜三点了。"

陈默正要用麂皮布擦表盘，铺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林野站在门口，肩上搭着件半干的白T恤，手里拎着个冒热气的纸包。"刚在巷口买的糖糕，"他把纸包往柜台上一放，目光扫过那只怀表时顿了顿，"这表......有点年头了。"

老太太眼睛亮起来："你也懂这个？"

"我爷爷以前是修钟的，"林野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表壳上的纹路，"这种民国时期的银壳表，机芯大多是瑞士的，就是怕潮。"他抬头看陈默，"得先开后盖除垢，不然上了弦也走不动。"

陈默没说话，从工具箱里翻出专用的开盖器。金属碰到银壳时发出轻响，林野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慢点，这表壳薄，容易留印子。"他的指尖带着刚洗过澡的湿气，碰到陈默手背上的薄茧时，两人都顿了顿。

老太太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往事，陈默却有点走神。他看见林野的袖口卷着，小臂上那道疤在阳光下看得更清，像条淡色的线。等把机芯拆出来时，果然见着齿轮间卡着团发黑的棉絮。

"是以前换发条时没清干净，"陈默用镊子夹出棉絮，"得用酒精泡半个时辰。"

林野突然起身往隔壁院子走，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白瓷碗，碗底铺着层细沙。"我爷以前用这个晾机芯，"他把碗放在窗边，"沙子吸潮，比直接放桌上强。"

老太太走的时候，怀表已经能走了。银壳擦得发亮，秒针滴答滴答，在安静的铺子里敲出清晰的节奏。陈默把老太太给的工钱塞进抽屉，转头看见林野正盯着墙上的吉他。

"你上次说，这吉他是捡的？"林野伸手拨了下弦，发出闷哑的声响。

"在你院门口的柴堆里，"陈默想起那天的事，"弦断了三根，我换了新的。"

林野抱着吉他坐在门槛上，手指在弦上轻轻滑过。阳光斜斜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覆在陈默脚边。"我以前组过乐队，"他忽然说，"在学校里，天天抱着吉他疯跑。"

"后来呢？"陈默递给他一杯凉白开。

"后来我妈发现了，"林野笑了笑，把杯子贴在额头上，"她把吉他锁进储藏室，说搞这些没用的，不如好好学会计。"他弹了个简单的和弦，"我偷跑出来那天，翻窗去储藏室拿吉他，胳膊被铁架划了道口子。"

陈默看向他小臂上的疤，突然想起暴雨夜他胳膊上的血。那时林野拽着他在雨里跑，掌心的温度烫得像要烧起来。

"对了，"林野突然站起来，"我画了张画，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的院子比陈默的铺子整洁些，墙角堆着几袋石灰，应该是打算重新刷墙。北墙根立着个画架，画布上是修表铺的后窗——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投在墙上，窗台上摆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杯沿还沾着点没擦净的蓝颜料。

"你怎么知道我窗台有这个？"陈默愣住了。那杯子是他爹留下的，平时用来泡松节油，就放在后窗最偏的角落。

"上次借你梯子修屋顶，"林野挠了挠头，"从后墙翻过去的时候看见的。"他指着画布左下角，那里有只蜷缩的黑猫，"昨天见它蹲在你铺门口，就添上了。"

陈默忽然想起，昨天傍晚确实有只黑猫在铺门口避雨。他当时只顾着修一只老座钟，没留意那猫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画......"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有点发紧。

"送你，"林野把画从画架上取下来，卷成筒递给他，"等晾干了，能挂在你铺里。"

那天傍晚，陈默把画挂在了吉他旁边。夕阳穿过窗棂时，画布上的窗棂影子和真实的叠在一起，连那只黑猫的耳朵尖，都像是要从画里探出来。

入夜后起了风，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陈默给那只修好的座钟上弦时，听见隔壁院子传来吉他声。还是那首没名字的曲子，调子比上次稳了些，风把音符送过来，落在每一个滴答作响的钟表里。

他忽然想起林野说过的话——他爷爷修了一辈子钟，说钟这东西最实在，只要机芯没坏，给点力气上弦，就总能走下去。

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是他爹留给他的那只。表针在衣料下轻轻颤动，像在回应远处的吉他声。他抬头看向墙上的画，画布边缘还留着点未干的颜料，在月光下泛着淡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