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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

人生起点(短篇合集)

他是留洋归来的贵公子,她是戏台上的青衣名角。

他为她一掷千金,她却总在谢幕后对着空座鞠躬。

“我在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她笑。

直到那天,他在台下举枪对准日本军官——

“这一枪,为你等的那个人。”

血染戏袍,她终于唱完那出《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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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吉祥戏院门口水磨青砖的地面,被傍晚一场过云雨淋得湿漉漉,映出街对面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影,破碎而迷离。空气里混着泥土的腥气、黄包车夫的汗味,还有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气。

戏院里已是锣鼓喧天。

池座里挤得满满当当,嗑瓜子的哗剥声、茶壶盖与碗沿清脆的碰撞声、嗡嗡的人语声交织成一片燥热的网。烟雾缭绕,劣质雪茄与香烟的味道沉甸甸地浮在半空。二楼包厢则垂着厚重的丝绒帘子,偶尔帘角掀动,漏出一点矜持的光,里头是另一个世界,安静,疏离,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云升坐在二楼正中的那个包厢里。他身上是剪裁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没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目光却并不在楼下喧嚣的戏台上。他望着包厢对面悬着的一幅旧匾,上面是褪了金的四个大字——“声遏行云”,笔力苍劲,落款是前朝某位已故的王孙。留洋数年,伦敦的雾,巴黎的酒,纽约彻夜不息的霓虹,似乎都没能洗掉他骨子里对这种老旧东方氛围的奇异眷恋。

他是半月前回上海的。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变得既熟悉又陌生。外滩的洋行愈发巍峨,跑马场的草坪依旧翠绿,但黄浦江的风里,似乎总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铁锈味——来自隔海那片日渐膨胀的野心。

他是虞家三少爷,家学渊源,本该走父兄安排好的康庄仕途,却偏偏去了西洋,学什么戏剧文学。归来后,更是成了这十里洋场一个不大不小的“异数”。他不急着去家族银行里谋事,也不混迹于政商名流的沙龙,反倒是对这些被正统视为“玩物丧志”的玩意儿,投入了过分的热情。

比如,连续三个晚上,包下这吉祥戏院最好的包厢,只为听一出《贵妃醉酒》。

锣鼓点儿一变,台下嘈杂的人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所有光线仿佛都汇聚到了那绛紫色帷幕将开未开的台口。

她出来了。

水钻头面,点翠凤冠,珠光宝气簇拥着一张粉黛薄施的脸。柳眉入鬓,眼波横流,行走间,那身繁复的宫装绣裙纹丝不乱,只裙摆下微微露出缀着流苏的绣鞋鞋尖,一步,一荡,步步生莲。

“海岛冰轮初转腾……”

只一句,清凌凌,脆生生,又带着一丝慵懒的、拉长了的尾音,像一根极细的丝线,猛地缠住了全场人的呼吸。

云升微微坐直了身子。

他不是没听过好的。梅老板的雍容,程先生的幽咽,他都曾在留洋前的北平领略过。但台上这个叫“叠翠”的旦角,不一样。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孤绝。不是模仿来的哀怨,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繁华至极后的冷。那眼风扫过台下,明明是媚的,流转的,可底子里却是空的,凉的,像腊月里井水中浸着的黑琉璃。

“好!”

满堂的喝彩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金银锞子、鲜花、手绢包着的首饰,雨点般往台上扔。

云升没动。他只是看着。看着她在一片狼藉的赏赐中,依旧维持着那个醉酒的贵妃姿态,水袖轻抛,眼波迷离,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谢幕时,她对着台下深深鞠躬,腰弯得很低,头几乎要触到台板。抬起身时,目光极快、极轻地扫过二楼右侧角落——那个永远空着、永远垂着帘子的包厢。

一次或许是偶然,两次,三次……

云升捻灭了烟蒂。

第四天,他没包包厢,只坐在池座靠前的位置。戏散场后,他没有随着人流离开,而是绕到戏院后门那条僻静的巷子。巷子窄而深,两侧是高耸的风火墙,墙头探出几枝营养不良的法国梧桐枝叶。空气中弥漫着阴沟的湿腐气和卸妆油彩的混合味道。

叠翠正从后门出来,卸了妆,穿着一件半旧的蓝布旗袍,外面罩了件薄呢外套。没了台上珠翠环绕的屏障,她显得异常单薄,脸色在昏暗的路灯下有些苍白,眉眼间的倦意再也掩饰不住。

“叠翠小姐。”云升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她显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抬起眼看他。那双卸了妆的眼睛,依旧很大,瞳仁极黑,此刻带着明显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虞三少爷?”她认出了他,声音低低的,带着唱戏人特有的微哑,与台上那把清越的嗓子判若两人。

“连续叨扰数日,唐突了。”云升微微颔首,语气是客气的,姿态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不知是否有幸,请叠翠小姐喝杯咖啡?”

叠翠垂着眼睫,沉默了片刻。巷口有晚风吹过,卷起地上一片枯叶,打着旋儿。她拢了拢外套。“抱歉,虞三少爷,我累了。”

“或者,明晚散戏后?”云升不退让。

她抬起头,这次真正地看向他。路灯的光线在她眼底投下浅浅的阴影。“三少爷,”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裹着冰碴,“您这样的贵人,何必在我们这些戏子身上浪费时间。”

“我听戏,也看人。”云升看着她,“叠翠小姐每次谢幕,都在看二楼右手边那个空包厢。是在等人?”

叠翠的脸色倏地一变,那层冰封的平静瞬间碎裂,露出底下尖锐的戒备,甚至是一丝……痛楚。她抿紧了嘴唇,不再看他,侧身就要从他旁边走过。

“他不会来了。”云升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寂静的巷子里。

叠翠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影僵直。

云升走到她身侧,放缓了语气:“上海快要变天了。有些等待,没有意义。”

她霍然转身,眼底竟燃起两簇幽火,那是一种被触碰到最深处禁忌的愤怒与倔强。“虞三少爷,”她一字一顿,声音因压抑而微微发抖,“您管得太宽了。我等谁,不等谁,与您何干?戏子无情,但总还有些……自己的记性。”

说完,她不再停留,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黑暗里。

云升站在原地,没有去追。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许久,才从西装口袋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支,点燃。青白色的烟雾在浑浊的夜色里袅袅散开。

他知道了。那个空包厢,等的是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一个,或许已经死了的人。

自那夜后,云升依旧天天来吉祥戏院。不再包厢,只坐池座。他不再试图接近她,也不再问任何问题。他只是听戏,在她登台时,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在她谢幕望向那个空包厢时,他的目光则落在她身上。

他送东西到后台。不是金银珠宝,有时是一本新出的诗集,有时是一小盒精致的西洋点心,有时,只是一枝带着露水的白兰。没有落款,但叠翠知道是谁。

她从不回应。点心分给了后台的龙套丫头,诗集原封不动地搁在妆台的角落,覆了薄薄一层粉。那枝白兰,她对着它发了好一会儿呆,最终插进了一个弃置的玻璃瓶里,放在妆镜旁。第二天,花瓣就边缘卷曲,发黄,失了香气。

直到那天,他送了一盘录音蜡筒。附了一张素笺,上面是挺拔的钢笔字:“冒昧录下小姐前日《生死恨》一段,唱腔吞吐,悲音入骨,闻之恻然。”

叠翠拿着那张纸笺,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边缘起了细微的褶皱。她独自在化妆间坐了许久,面前摊着卸了一半的油彩。最终,她走到那台老旧的留声机旁,放上了蜡筒。

咿咿呀呀的唱腔从喇叭里流泻出来,是她自己的声音,却又那么陌生。那里面浸透的无奈、绝望、漂泊无依的痛……原来,竟是如此明显么?

第二天散戏,她走出后门,看见云升依旧等在那棵梧桐树下,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走开。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时而交叠在一起。

“他叫沈文渊。”叠翠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是我师兄。”

云升放缓脚步,与她并肩,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

“我们从小一起在班子里长大。他唱生,我唱旦。他是班主的儿子,性子……像团火。”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遥远的暖意,“他说,这世道不好,唱戏不能只是娱人。他说,等我们成了名,攒够了钱,就去南方,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教孩子们唱戏,唱真正的戏。”

她的声音低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响起,带着冰冷的涩意:“三年前,他说要去做一件大事。临走那天晚上,也是在这条巷子口,他说,‘叠翠,你好好唱。等我把这污糟的天捅个窟窿,就回来。给你在二楼最好的包厢,天天给你捧场。’”

“后来呢?”云升问,声音放得极轻。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她停下脚步,仰起脸,看着被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努力不让眼眶里的东西掉下来。“有人说他死了,死在关外。有人说他去了南边,另有了家室。也有人说……他降了日本人,在那边做了官。”

她转过头,看向云升,脸上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笑容:“虞三少爷,你说,我该信哪一种?”

云升看着她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而美丽的脸,那笑容像瓷器上的冰纹,一碰就要碎掉。他没有回答。

从那天起,某种坚冰似乎融开了一道缝隙。他们开始有了零星的对谈,在散戏后的深夜街头,或者在戏院附近那家通宵营业的“凯司令”咖啡馆角落。话题大多是戏,偶尔也涉及文学,音乐,或者报上无关痛痒的新闻。他们默契地避开那个名字,避开那个空包厢所代表的一切。

云升给她讲西洋的戏剧,莎士比亚的悲悯,易卜生的抗争。叠翠则告诉他,京剧的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里,藏着怎样的悲欢离合,忠奸善恶。

“戏文里,忠臣良将总是不得好死,”有一次,她用小银匙缓缓搅动着杯子里冷掉的咖啡,忽然说,“但至少,后世还有人给他们立传,在戏台上替他们申冤。可如今这世道,死了……或许就真的死了,悄无声息。”

云升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青影。“不会的。”他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总有人会记得。”

叠翠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他一下,复又垂下。“记得,又如何呢?”

如何呢?云升也在心里问自己。他回上海,并非只是为了继承家业,或者做一个纯粹的纨绔子弟。父亲和兄长闪烁的言辞,家里时常出现的、神情凝重的陌生客人,都在暗示着虞家这座看似稳固的冰山之下,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他们希望利用他的留洋背景和“不问政治”的幌子,为家族,或许也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做一点事情。一些,不能在光天化日下言说的事情。

他接近叠翠,最初或许是因为好奇,因为那惊鸿一瞥的惊艳,因为那份与众不同的孤绝。但后来,他发现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与她那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韧性,一种在绝望中依旧不肯熄灭的火星。那火星,与他心底某些压抑的东西,悄然共鸣。

他知道危险在迫近。上海的空气一天比一天紧张。日本人的军舰在黄浦江上耀武扬威,虹口一带的太阳旗刺目地飘扬。便衣特务像幽灵一样在街头巷尾出没。报纸上的言论越来越谨慎,歌舞升平的表象下,是即将沸腾的火山熔岩。

他收到过匿名的警告,让他离那个戏子远点。他也发现过有人在跟踪他们。但他没有告诉叠翠。

他不能走。不仅仅是因为任务尚未完成,更因为,他看见叠翠望向他时,眼底那冰层下悄然涌动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不敢宣之于口的依赖和……希望。

他不能把这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光,亲手掐灭。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农历七月初七,乞巧节。吉祥戏院贴出大红海报,叠翠主演全本《霸王别姬》。

戏院里人山人海,气氛却与往日不同。池座里混入了不少穿着黑色绸衫、眼神锐利的短打汉子,二楼包厢也破天荒地坐满了人,不是往常的遗老遗少或商界巨贾,而是一些面目陌生、神情倨傲的男女,其中赫然有几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日本军官。

空气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锣鼓家伙敲打得格外卖力,试图撑起这虚假的热闹。

叠翠顶着沉重的头面,穿着虞姬的鱼鳞甲,站在侧幕边。她的手心全是冷汗。班主刚才偷偷过来,脸色惨白地告诉她,今晚不同以往,要她“格外小心”,唱词里“敏感”的地方,能删就删。

她深吸一口气,掀帘上台。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唱腔依旧婉转,身段依旧曼妙。但台下那些鹰隼般的目光,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在她身上。她看到池座里的云升,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色的西装,坐在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脸色平静,甚至在她看过去时,还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戏至中场,霸王兵困垓下,虞姬夜闻楚歌。

【四面楚歌】的唢呐声凄厉地响起,像一把钝刀子割着人的神经。

叠翠按照老本子,且歌且舞:“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就在这时,二楼正中的一个包厢,帘子哗啦一声被完全掀开。一个留着仁丹胡、穿着高级将官服的日本军人站起身,用生硬的中文大声打断:“慢着!”

全场瞬间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那军官身旁一个穿着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的翻译官赶紧凑上前,谄媚地说了几句。军官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指着台上的叠翠,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唱一段《支那之夜》!要跳舞!”

《支那之夜》!那是一首侮辱中国人的日本歌曲!

叠翠僵在台上,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看到班主在台下拼命对她使眼色,做手势,意思是让她忍一忍,唱了再说。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羞辱感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全场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那些黑衣短打的汉子手已经按在了腰间。日本军官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危险。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里,池座中,一个人缓缓站了起来。

是云升。

他站起身,动作甚至称得上从容。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前襟,然后,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向台前。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二楼那个日本军官,最终,落在了台上脸色惨白、浑身微颤的叠翠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极了,有安抚,有诀别,有一种叠翠看不懂的、深沉的痛惜与……释然。

他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轻,很淡,像春日最后一片落樱。

然后,他转向二楼,用清晰而标准的国语,一字一句地说道:“山田大佐,中国有中国的戏,不劳阁下点播。”

话音未落,他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入西装内袋!

“砰!”

一声尖锐的枪响,撕裂了戏院里凝固的空气。

不是云升开的枪。是二楼另一个包厢里,早已埋伏好的特务,在他掏枪的瞬间,抢先射出了子弹。

子弹精准地打中了他的右胸。血花在他深色的西装上迅速洇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诡异的墨菊。

云升的身体猛地一震,掏枪的动作停滞了。他踉跄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倒下,左手死死撑住了身边的桌子。他抬起头,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台上的叠翠。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炽烈的火焰。是遗憾,是不舍,是来不及说出口的万语千言,更是一种……托付。

“这一枪……”他开口,鲜血从嘴角涌出,声音变得嘶哑、断续,却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清晰地送到她耳边,“……为你等的那个人……他……不曾负你……”

他等的,或许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一个用最激烈的方式,告诉她真相,也点燃某些东西的机会。

“砰!砰!砰!”

更多的枪声响起。戏院里瞬间炸开了锅,惊叫声、哭喊声、桌椅翻倒声乱成一片。人群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奔逃。

叠翠呆呆地站在台上,看着那个身影在乱枪中缓缓倒下,看着他最后望向她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的遗憾。

时间仿佛凝固了。

师兄沈文渊模糊的面容,与眼前虞云升染血的脸庞,奇异地在脑海中重叠、分离。那个空了三年的包厢,那个“永远不会来的人”……原来,他一直都在。用另一种方式,在完成师兄未竟的誓言,也在……守护着她那点可怜而无望的等待。

他没有爽约。他只是……来得太晚,走得太急。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又有什么在灰烬中破土而出。那是一种比悲伤更沉重,比绝望更坚硬的东西。

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台下那片混乱与血腥。她走到舞台中央,捡起那柄掉落在地的、属于“虞姬”的双剑。

锣鼓家伙早已停了,乐师们也抱头鼠窜。台下一片狼藉,只有几个吓傻了的观众和正在逼近的、凶神恶煞的特务与日本兵。

她不管。

她扬起剑,对着空无一人的乐池,清唱出声。没有伴奏,她的声音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孤绝而清冽:

“汉兵已略地,”

“四方楚歌声。”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步步紧逼的特务愣住了。

“大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她唱完最后一句,眼神空茫地望向前方,那里,似乎有师兄爽朗的笑容,有云升最后温柔而遗憾的凝视。然后,她举起手中的鸳鸯剑——那本是未开刃的道具,此刻在她手中,却仿佛拥有了千钧之力,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颈间横去!

动作快得,让那些冲上台的特务根本来不及反应。

冰凉的剑锋贴上皮肤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云升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好好唱。”

血,比她想象中更热,更红。

它汩汩地涌出,迅速染红了虞姬那身璀璨的鱼鳞甲,像雪地里怒放的红梅,凄艳,夺目。

身体软软地倒下去,视线开始模糊。嘈杂的人声,惊恐的尖叫,日本军官气急败坏的吼叫……都变得越来越远。

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空着的包厢。这一次,帘子拉开了,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长衫、笑容温暖的师兄沈文渊,另一个,是穿着染血西装、眼神温柔的虞云升。

他们都看着她,在对她微笑。

她也努力地,扯动嘴角,回以一个极淡、极满足的笑容。

台下的枪声、吼叫声、哭喊声,仿佛都成了隔世的喧嚣。

这出《霸王别姬》,终于,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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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关于爱国主题的短篇小说哦

棉花在这里祝祖国母亲生日快乐!愿祖国繁荣昌盛、天下太平,也祝各位宝宝,小长假快乐!

希望宝宝们都可以开开心心的度过每一天🥰

爱你们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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