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大学城总裹着一层桂花味的风，林微然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专业书往宿舍走，路过篮球场时，脚步没由来地顿了一下。
篮筐下穿着白色球衣的身影太熟悉了——江屿的侧脸在夕阳里镀着浅金，抬手投篮时小臂的线条绷紧，球擦过篮网落下，发出“唰”的轻响。周围有几个男生笑着拍他的肩，他弯腰捡球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场外，恰好与林微然的视线撞在一起。
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林微然下意识地想躲，手指攥紧了书脊，指节泛白。可江屿已经朝她这边走过来了，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球衣领口沾着薄汗，手里还抱着篮球，步伐比上次在教学楼走廊遇见时从容些，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迟疑。
“你也来图书馆？”他先开了口，声音比高中时沉了些，还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
林微然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篮球上，没敢抬眼：“嗯，借几本书。你……在打球？”
“跟社团的人一起，”江屿指尖转了转篮球，视线落在她怀里的书上，《传播学概论》的封面露在外面，“你学这个专业？”
“对，新闻学院的。”
两人就站在篮球场边的香樟树下，桂花花瓣偶尔落在肩头，空气里除了花香，还有种说不出的滞涩。林微然想起上周在社团招新会上的偶遇——她在文学社摊位前登记信息，转身就撞进了江屿怀里，他手里的摄影器材差点摔在地上，两人慌忙道歉，却都没敢多聊一句，只说了句“好久不见”就匆匆分开。
那是他们解开当年误会后的第一次见面。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里，江屿把高中时没说出口的话全说了——文理分科时他其实偷偷填了和她一样的文科，却被班主任以“理科更有优势”为由改了志愿；毕业聚会上他没去追她，是因为被喝醉的朋友缠住，等挣脱开时，她早就没了踪影；他后来去了她的城市，在她高中学校门口蹲了半个月，却没敢进去找她。
林微然听的时候，眼泪一直掉，手里的热可可凉透了都没喝一口。原来当年那些以为的“不告而别”，全是阴差阳错的遗憾。可解开误会后，两人反而更拘谨了——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纱，知道对方就在那里，却不敢轻易伸手去碰，怕惊扰了这好不容易重建的平静。
“要不要去旁边的奶茶店坐会儿？”江屿的声音打断了林微然的思绪，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奶茶店，玻璃门上贴着“第二杯半价”的海报，“我请你，就当……赔上次社团招新时撞你的歉。”
林微然犹豫了几秒，抱着书的手松了松：“好。”
奶茶店不大，暖黄色的灯光照着木质桌椅，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江屿去点单，回头问她：“还是老样子，珍珠奶茶，三分糖，去冰？”
林微然愣了一下，高中时她总爱这么点，没想到他还记得。她点头：“嗯，你呢？”
“跟你一样。”江屿笑了笑，转身走向吧台。
林微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行人来来往往，心跳比平时快了些。她拿出手机，翻到和江屿的聊天记录——上次咖啡馆分开后，他们加了微信，却只聊过两次。一次是她问他学校附近有没有靠谱的打印店，一次是他提醒她下周有台风，记得带伞。每一条消息都发得小心翼翼，生怕多说一句就逾矩。
很快，江屿端着两杯奶茶过来，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小心烫，刚做好的。”
林微然拿起杯子，指尖碰到冰凉的杯壁，稍微定了定神：“谢谢你。”
“不用谢。”江屿搅动着杯子里的珍珠，没说话，目光落在窗外的桂花树上，像是在找话题，又像是在犹豫该说什么。
林微然喝了口奶茶，熟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想起高中时，江屿总在晚自习前帮她带一杯珍珠奶茶，放在她的课桌抽屉里，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今天也要加油”。那时候的他们多自在啊，课间会一起趴在走廊栏杆上聊天，放学一起走回家，江屿会把她的书包抢过去背在自己肩上，说“女生背重书包会长不高”。
“你最近……还好吗？”江屿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很轻，“看你朋友圈，好像很忙，经常去做采访。”
林微然的朋友圈更新得不多，大多是关于专业课作业和采访的内容，没想到他会看。她点头：“还好，就是专业课有点难，采访的时候总怕问不好问题。”
“正常，刚开始都这样。”江屿放下杯子，看着她，“我上次在学校的公众号上看到你写的采访稿了，写得很好，逻辑很清晰，比我当年第一次写稿子强多了。”
林微然脸颊有点发烫，低头搅着奶茶：“没有啦，还有很多要学的。你呢？摄影社忙吗？”
“还行，最近在准备一个校园摄影展，主题是‘校园里的时光’，一直在找素材。”江屿说着，从手机里翻出几张照片给她看，有清晨的教学楼，有傍晚的操场，还有下雨天学生撑着伞走过的小路，“你觉得这些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林微然凑过去看，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拍得很有温度，光线和构图都很用心。她指着一张拍梧桐叶的照片：“这张很好看，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感觉很温暖。要是能再拍一个人站在梧桐树下的背影，会不会更符合‘时光’的主题？”
江屿眼睛亮了亮：“你说得对，我之前没想到。下次找素材的时候，我试试。”他看着林微然，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你对文字敏感，或许能给我点灵感。”
林微然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攥紧了杯子。她想答应，又有点犹豫——他们现在这样，单独出去会不会太亲密了？万一又像以前一样，因为一点小事就闹矛盾怎么办？
“要是你没空也没关系，”江屿见她没说话，连忙补充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为难。”
“不是，我有空。”林微然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下周周六下午，我没课。”
江屿笑了，眼角弯起，像高中时那样，带着点少年气的明朗：“好，那我周六上午联系你，我们在学校东门集合。”
那天下午，他们在奶茶店坐了一个多小时，聊了很多关于现在的生活，偶尔会提到高中时的事，却都没敢深入。离开的时候，江屿要帮林微然抱书，林微然推辞了几次，最后还是把最厚的那本《传播学概论》递给了他。
两人并肩往宿舍区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有肢体不经意的触碰，又飞快地分开。走到林微然宿舍楼下时，江屿把书递给她：“那我先走了，周六见。”
“周六见。”林微然接过书，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上楼。
回到宿舍，林微然把奶茶杯放在桌上，看着杯子上“第二杯半价”的贴纸，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拿出手机，翻到和江屿的聊天记录，犹豫了很久，打下“谢谢今天的奶茶，很好喝”，又删了，改成“今天谢谢你，奶茶很好喝”，才点击发送。
没过几秒，江屿回复了：“不客气，你喜欢就好。周六见。”后面还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林微然看着那条消息，笑了笑，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拿起那本《传播学概论》，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和江屿在奶茶店的对话，还有他转身时的笑容。
她知道，他们正在慢慢靠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像在走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既期待着前方的风景，又怕再次受伤。可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次不一样了，他们都长大了，懂得了如何去珍惜，如何去沟通，或许，这次能把当年未完成的故事，好好续写下去。
周六很快就到了。林微然特意选了一件浅粉色的连衣裙，化了点淡妆，提前十分钟到了学校东门。江屿已经在那里等了，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手里拿着相机，看到她过来，眼睛亮了亮：“你来了，今天很漂亮。”
林微然脸颊发烫：“谢谢，你也很帅。”
江屿笑了笑，把相机背在肩上：“我们先去西边的梧桐道吧，那边的梧桐叶黄了，应该很出片。”
“好。”
两人往西边的梧桐道走，路上遇到江屿摄影社的同学，对方笑着打趣：“江屿，这是你女朋友啊？长得真好看。”
江屿的脸瞬间红了，连忙解释：“不是，是我高中同学，过来帮我找素材的。”
林微然也跟着点头，心里却有点小小的失落。
梧桐道很长，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风吹过，叶子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江屿拿着相机拍照，偶尔会让林微然站在树下，帮她拍几张照片。
“你站在这里，稍微侧一点身，看着树叶，对，就这样。”江屿举着相机，调整着角度，“很好，保持这个姿势。”
林微然按照他的要求做，看着头顶的梧桐叶，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温暖又柔和。她能听到江屿按快门的声音，心里像有小鹿在乱撞。
拍了一会儿，江屿放下相机，把照片给林微然看：“你看，拍得很好看，你的笑容很自然。”
林微然凑过去看，照片里的自己笑着，背景是金黄的梧桐叶，确实很好看。她抬头看着江屿：“谢谢你，拍得真好。”
“是你底子好。”江屿笑了笑，把相机递给她，“你也试试？拍几张你觉得好看的。”
林微然接过相机，有点紧张：“我从来没拍过，怕拍不好。”
“没关系，随便拍，就当玩了。”江屿耐心地教她怎么调整焦距，怎么找角度，“你看，把梧桐叶放在画面的右下角，再把远处的小路拍进去，这样构图就好看了。”
林微然按照他说的做，按下快门，拍出来的照片果然比她想象中好很多。江屿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地指点几句，两人靠得很近，林微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高中时一样。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饭，点了几个家常菜。江屿记得她不吃香菜，特意嘱咐老板不要放香菜。林微然心里暖暖的，想起高中时，江屿总在食堂帮她打饭，每次都会把她碗里的香菜挑出来，放在自己碗里。
“你还记得我不吃香菜啊？”林微然笑着问。
“当然记得，”江屿夹了一块排骨给她，“你高中时总说香菜有怪味，闻到就想吐。”
“那时候太挑食了。”林微然咬了口排骨，味道很好，和高中时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味道很像。
吃完饭，他们又去了学校的湖边。湖边有很多长椅，江屿找了个没人的长椅，让林微然坐下休息。他坐在她旁边，拿出相机，翻看着上午拍的照片，偶尔会和她讨论哪张拍得好，哪张需要改进。
“你看这张，”江屿指着一张拍湖面的照片，“湖面的倒影拍得很好，就是少了点东西。要是有两只天鹅在湖里游就好了。”
“是啊，”林微然看着湖面，“不过这样也很好看，很安静。”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湖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水汽，很舒服。林微然看着江屿的侧脸，他正专注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突然想起高中时，江屿也是这样，专注地做一件事的时候，特别认真，特别吸引人。
“江屿，”林微然轻声开口，“你还记得高中时，我们一起在图书馆复习的事吗？”
江屿转过头，看着她：“当然记得，那时候快期末考了，我们每天都去图书馆，你总爱坐在靠窗的位置，复习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阳光照在你脸上，很可爱。”
林微然笑了：“那时候我总觉得复习很累，还好有你陪着我，给我讲数学题，帮我划重点。”
“你那时候数学成绩确实不好，”江屿笑着说，“不过你很努力，最后期末考数学进步了很多，还跟我炫耀了好久。”
“那是因为你教得好。”林微然低下头，手指绞着裙摆，“其实……高中时，我一直很感谢你。”
江屿看着她，眼神很温柔：“我也是。”
湖边的风轻轻吹着，带着桂花的香味，两人都没说话，却觉得心里很平静，很温暖。林微然知道，他们之间的那层透明的纱，正在慢慢变薄，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掀开。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们准备回宿舍。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江屿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林微然：“微然，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林微然的心跳瞬间加快，看着他：“你说。”
“我……”江屿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很认真，“我知道我们现在这样很好，但是我不想只做你的高中同学，或者朋友。我想……重新追求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林微然愣住了，看着江屿认真的眼神，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她等这句话，等了很多年，从高中到现在，终于等到了。
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我愿意。”
江屿笑了，很开心，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林微然的手。林微然的手很软，江屿的手很温暖，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握住了彼此的未来。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手牵手走在校园的小路上，风吹过，带着桂花的香味，还有幸福的味道。林微然知道，他们的故事，终于要重新开始了，这次，他们会走得很慢，很稳，再也不会轻易放开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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