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书房的香樟木书架泛着冷光,顾魏将那枚塑封好的画纸塞进最高层的缝隙里。指尖触到书架边缘的雕花时,她下意识地缩回手,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消毒湿巾——方才陈家公子碰过的发梢,此刻像沾了油污般让她浑身不适。
“小姐,陈家那边发来了致歉函。”管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惯有的恭谨。
顾魏没回头,目光落在书架顶层那排烫金封皮的家族史,声音比香樟木更冷:“烧了。”
“可是……”
“烧了。”她重复道,指尖将湿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时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些试图用联姻、用触碰、用所谓“好感”来划定她疆界的人,都该像这团垃圾一样被清除。
管家噤声退下。书房里恢复寂静,只有墙上古董钟的滴答声,像在丈量她与这个世界的距离。顾魏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被暴雨打歪的山茶,忽然想起苏念在雨里递画的样子——那双眼睛亮得扎眼,像试图燎原的星火。
她嗤笑一声。星火?在顾家这座冰窖里,再烈的火也只会烧成灰烬。
三天后的画展现场,苏念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站在“微光”主题的展区角落。她的画被挂在最不起眼的位置,画布上是无数交错的光影:音乐教室钢琴下的荧光、雨里模糊的侧影、露台上的月光……所有碎片都指向同一个人,却又被刻意处理得朦胧。
“这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黄毛女生的声音带着恶意传来,她身后跟着几个跟班,目光在画布上逡巡,“我看是画不出正经东西,只能搞这些鬼画符。”
苏念握着画框的手指收紧,指甲嵌进木头里:“请你离开。”
“离开?”黄毛伸手就要去戳画布,“我偏不……”
手腕被猛地攥住。苏念的力气大得惊人,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反而像淬了毒的针:“我说,离开。”
黄毛被她眼里的狠戾吓了一跳,挣扎着想甩开,却被攥得更紧。周围的人渐渐围拢过来,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够了。”
清冷的声音穿过人群,顾魏站在展区入口,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她没看苏念,目光落在那块被攥皱的画布上,眉峰蹙起:“画展是展示作品的地方,不是让你撒野的。”
苏念的手指猛地松开。黄毛趁机甩开她的手,捂着手腕骂骂咧咧地跑了。
周围的人散去后,苏念低着头,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衣袖的触感。她知道顾魏又是在“维持秩序”,可方才那句“够了”,落在她耳里却像种隐秘的维护。
“你的画。”顾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的目光扫过画布上那些破碎的光影,最终停留在角落里一抹极淡的金色——像极了钢琴下的微光,“画这些,很闲?”
苏念抬起头,眼底的狠戾尚未褪尽,反而掺了些别的东西,像带刺的藤蔓般缠上来:“顾学姐不也来看了吗?”
顾魏的眉峰蹙得更紧。这是苏念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带着挑衅,带着某种……让她不适的执拗。她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漠:“我只是例行巡查。”
说完,她转身就走,白衬衫的衣摆在空气中划出冷硬的弧度。
苏念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展厅尽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里没有暖意,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确定——顾魏看了,她看懂了,她在意了。
画展结束后,苏念在后台整理画具时,发现储物柜里多了张纸条,是用打印体写的:“离顾魏远点,她不是你能碰的。”
墨迹边缘有些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苏念认出这是黄毛的笔迹,她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碰不得?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里映着窗外的梧桐,也映着某种正在疯长的东西——从第一次在器材室被救,到音乐教室的琴声,再到雨里那张被捡起的画纸,顾魏就像一剂慢性毒药,早已渗透她的血液。
现在才想让她放手?晚了。
那天晚上,黄毛女生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校外混混堵了,书包被扔进垃圾桶,脸上还挨了一巴掌。她哭着报了警,却查不到任何线索——监控刚好坏了,目击者都说没看清。
只有苏念知道,那几个混混是她用攒了半个月的打工钱雇来的。她站在街角的阴影里,看着黄毛狼狈的样子,指尖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碎玻璃——那是从顾魏碰过的画框上刮下来的,边缘锋利,像她此刻的心跳。
顾魏是她的光。谁也不能污染,谁也不能觊觎。
周末的竞赛辅导课上,顾魏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不见了。那里面记着近半年的实验数据,是她准备国际竞赛的关键资料。
“我早上还看到在桌上。”旁边的部员急得满头大汗,“会不会是……”
“闭嘴。”顾魏打断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她的笔记本从不离身,唯一可能被拿走的机会,是昨天画展结束后,她临时去学生会办公室取文件的十分钟。
脑海里闪过苏念在画展上的眼神,那抹偏执的光让她心头一紧。
不可能。她立刻否定这个念头。苏念胆子那么小,怎么敢……
“顾学姐!”一个低年级学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笔记本,“我在美术室后面的梧桐树下捡到的!”
顾魏接过笔记本,封面沾着泥土,边缘还有被踩过的痕迹。她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清晰,数据完好无损,只是在最后一页空白处,用极细的铅笔写着一行字:“别让别人碰你的东西。”
字迹娟秀,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顾魏的指尖猛地收紧,笔记本的纸页被捏出褶皱。她抬头看向窗外,那棵老梧桐的枝叶在风中摇晃,像藏着双窥视的眼睛。
是苏念。
这个认知让她莫名烦躁。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恶心——就像有人擅自闯入她的领地,还留下自以为是的标记。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管家的电话:“查一下高一(3)班苏念的行踪,特别是昨天下午五点到五点十分。”
挂了电话,顾魏将笔记本扔进抽屉,落锁时发出“咔哒”一声。她看着那把黄铜锁,突然觉得这道锁防不住什么——苏念就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满她的围墙,现在还想往门缝里钻。
必须彻底斩断。
当天晚上,苏念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明天早上七点,学校后门的废弃仓库,我有东西给你。”
发件人未知,但苏念一眼就认出,那是顾魏的手机尾号。她看着短信内容,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摩挲,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顾魏终于要单独见她了。
她打开衣柜最底层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用梧桐叶标本做的书签,叶脉被细心地染成金色,边缘还缠绕着细细的红线。这是她准备了很久的礼物,像个精致的陷阱,只等猎物上钩。
第二天清晨,苏念提前半小时到了废弃仓库。里面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她将书签放在仓库中央的木箱上,自己则躲进角落的阴影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磨尖的铁棍——她早就料到可能有诈,说不定是黄毛的报复。
七点整,仓库的门被推开。顾魏走了进来,白衬衫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她没看木箱上的书签,径直走到仓库中央,声音冷得像冰:“出来。”
苏念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顾学姐?你找我……”
“我的笔记本,是你拿的?”顾魏打断她,目光像扫描仪般扫过她的脸,“还有黄毛的事,也是你做的?”
苏念脸上的惊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痴迷的笑:“我只是想帮你。那些人都太脏了,不配碰你,不配看你……”
“疯了。”顾魏的眉峰拧成川字,转身就要走。这个女生的眼神让她毛骨悚然,像看到了某种寄生的藤蔓,正试图将她拖进黑暗。
“别走!”苏念突然扑上来,想抓住她的手腕。
顾魏侧身避开,反手将她推在墙上。苏念的后背撞在生锈的铁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嘴角却依旧挂着笑:“你看,我们是一类人。你也讨厌他们碰你,对不对?”
“滚开。”顾魏的声音里终于染上怒意,她看着苏念眼底那抹疯狂的光,只觉得无比恶心,“再敢靠近我一步,我会让你和你那个病秧子妈,彻底从这座城市消失。”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苏念头上。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底的痴迷迅速被冰冷的恨意取代。
顾魏甩开她的手,转身快步走出仓库,阳光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股寒意。她走到校门口,立刻给管家打电话:“把苏念母女的资料整理好,我要让她们……”
话没说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新短信,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只有一张照片——
仓库角落的阴影里,苏念正拿着那枚梧桐叶书签,贴在脸上,眼神痴迷又怨毒,背景里隐约能看到顾魏刚才站过的位置。
短信下方还有一行字:“你逃不掉的。”
顾魏的指尖猛地收紧,手机差点脱手。她看着照片里苏念的眼神,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那不是普通的偏执,而是带着毁灭欲的占有,像暗夜里疯长的荆棘,正沿着她冰封的疆界,一点点缠绕上来。
而她不知道的是,仓库里的苏念正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顾魏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温柔又残忍。
顾魏。你是我的光。
谁也抢不走。
包括你自己。
她将手机放进兜里,拿起那根磨尖的铁棍,在阳光下晃了晃,反射出冰冷的光。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