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的月亮比前几日更亮，清辉洒在老井的石沿上，把青苔照得泛着冷光。供桌就摆在井边，上面放着姐姐生前穿的浅蓝色衬衫，还有她没绣完的桃花手帕，纸钱烧过的灰烬被风吹着，在地上打了个旋，又飘向井口。
我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供桌旁，手里攥着姐姐给我晒的梅干菜，那袋梅干菜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可姐姐却再也回不来了。“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对着井口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你摔进井里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我那天要是在家就好了，我就能跟你一起去采笋，就能拉住你了。”
夜渐渐深了，村里的狗吠声越来越远，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井里偶尔传来的水滴声。我继续碎碎念着，从小学时姐姐替我背书包，说到上个月她跟我视频时笑我数学考砸，说到她还没来得及吃我答应给她带的城里蛋糕。说着说着，眼皮越来越重，梅干菜的袋子从手里滑到地上，我靠在井边的老槐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意识像是沉进了水里，模糊间，我听见了熟悉的哭声——细细的，带着委屈，跟那天在后半夜井边听到的一模一样。“阿远，我好冷……”姐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着，带着水的凉意，“井里好黑，我想出去，我还没给你做红烧肉呢……”
我想睁开眼，想跟姐姐说“我在这里”，可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身体也动不了，只能任由那哭声围着我转，像藤蔓似的缠在我身上。后来，哭声里好像掺了别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又像是有东西掉进水里的扑通声，我想分辨，意识却越来越沉，最后彻底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还靠在槐树上，手里的梅干菜袋子掉在地上，里面的梅干菜撒了一地。供桌上的衬衫被风吹到了井边，纸钱的灰烬散得到处都是。
“阿远！阿远！”二叔的声音突然从院子里传来，带着慌急，“你快回家！你爸他……他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爬起来就往家跑。刚进家门，就看见妈妈坐在门槛上哭，爸爸的房间门敞开着，里面围了好几个人。我挤进去，看见爸爸躺在炕上，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怎么回事？”我抓着二叔的胳膊，声音发颤，“我爸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今早你妈去叫他起床，就发现他没气了，”二叔红着眼眶，“医生来看过了，说像是受了惊吓，一口气没上来……”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昨晚姐姐的哭声、掉进水里的声音突然涌了上来——难道爸爸昨晚去了井边？难道是姐姐……
就在这时，李先生匆匆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看爸爸的遗体，又走到我身边，伸手搭了搭我的手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大事不好了，”他的声音比之前更沉，“你昨晚在井边是不是睡着了？没跟她解开心结？”
我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听见姐姐哭，说她冷……”
“她的怨气不仅没化解，反而更重了，”李先生皱着眉，目光扫过院子后面的井，“她本就困在井里，你睡着了没回应她，她以为你也不要她了，怨气积得更深，才会找上你爸。你爸年纪大了，经不起她的阴气冲体……”
妈妈听到这话，哭得更凶了：“李叔，那怎么办啊？阿瑶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以前那么乖，怎么会害她爸啊……”
李先生叹了口气，从布包里拿出一把桃木剑，放在桌子上：“现在只能再想别的办法，她的怨气已经缠上你们家了，要是不尽快化解，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你了，阿远。”
我站在原地，盯着桌子上的桃木剑，心里又怕又疼。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井里的黑水里，到底藏着多少你没说出口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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