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遗体停在西屋,盖着白布,和姐姐的棺材隔着一个院子,却像隔着两个冰冷的世界。我坐在爸爸的炕边,手里攥着他昨天还在修的旧收音机,外壳上的漆掉了大半,却还能听见滋滋的电流声,像谁在耳边低吟。
李先生的话在脑子里转着——“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你了”。我看着窗外的老井,井沿上的青苔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忽然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姐姐没了,爸爸也没了,剩下我和妈妈,说不定哪天妈妈也会被姐姐的怨气缠上。不如我下去陪姐姐,她在井里那么冷、那么黑,有我陪着,她会不会就不那么委屈了?
我起身走到厨房,翻出柜子里的安眠药,是妈妈之前失眠时吃的。药片在手里沉甸甸的,我倒了一杯水,站在姐姐房间的窗前,看着那口老井,慢慢把药片咽了下去。
躺在床上时,眼皮很快就重了起来,意识像被泡在温水里,慢慢往下沉。迷迷糊糊间,我感觉有只手轻轻抚过我的脸,指尖带着水的凉意,却又很温柔,像姐姐以前替我擦眼泪时那样。
“阿远,别睡……”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带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害你……”
我想睁开眼,想看看是不是姐姐,可身体却动不了,只能任由那只手一遍遍抚过我的额头、我的脸颊。后来,那声音渐渐远了,凉意也消失了,我彻底沉进了黑暗里。
再次醒来时,是被院子里的吵嚷声惊醒的。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头还有点晕,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几个村民抬着一副担架往这边走,担架上盖着黑布,下面隐约能看见湿淋淋的衣角。
“是李先生……在井里发现的……”二婶跑过来,脸色白得像纸,抓着我的胳膊,手都在抖,“死相太惨了,手脚都断了,舌头也被割了,浑身都泡肿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踉跄着往井边跑。井边围了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我挤进去,看见井里的水泛着浑浊的红,几个村民还在打捞什么,水面上飘着几根李先生常穿的藏青色褂子的布条。
“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心里又怕又乱。李先生说要帮我们化解姐姐的怨气,怎么会突然死在井里?而且死得这么惨……是姐姐干的吗?她的怨气已经重到连李先生都能害死了?
妈妈闻讯赶来,看见这场景,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哭着说:“造孽啊……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站在井边,风把水面的血腥味吹到我鼻子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知道,事情已经彻底失控了,姐姐的怨气不仅没化解,反而变成了谁都控制不住的凶煞,连能镇住邪祟的李先生都成了她的刀下魂,接下来,还会有谁遭殃?
到了后半夜,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妈妈在西屋哭爸爸,我悄悄走到东屋,推开了那扇挂着黑布帘的门。姐姐的棺材还放在屋子中央,盖着的红布上,李先生之前贴的黄符已经皱了,边角还泛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
我蹲在棺材前,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红布上,洇出一个个湿痕。“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哽咽着,声音压得很低,“爸爸没了,李先生也没了,你还不满意吗?是我不好,是我那天在井边睡着了,没跟你好好说话,你要怪就怪我,别再害别人了好不好?”
我把手放在红布上,布料冰凉,下面是姐姐的棺材,是我再也见不到的姐姐。“我知道你冷,知道你怕黑,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我哭着,肩膀止不住地抖,“你要是还在,肯定会骂我傻,会说我不该哭,可我现在真的好怕,好想念你……”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灯突然闪了一下,昏黄的光忽明忽暗,映得棺材上的红布像在动。我心里一紧,刚想站起来,就看见棺材旁边的空气里,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长长的黑发垂到肩膀,穿着那件浅蓝色的衬衫,是姐姐的样子!
我屏住呼吸,不敢动,也不敢出声。那影子很淡,像被雾气裹着,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可我知道,那就是姐姐。她就站在棺材边,微微低着头,好像在看我,又好像在看棺材里的自己。
“姐……”我轻声喊了一声,眼泪又掉了下来。
那影子动了动,像是想靠近我,可刚走了一步,就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又退了回去,身影也变得更淡了。紧接着,屋子里的灯“啪”地一声灭了,再亮起来时,那影子已经不见了,只有棺材上的红布还在轻轻晃动,像是被风吹过。
我坐在地上,盯着空荡荡的棺材旁,心脏还在狂跳。刚才那不是幻觉,我真的看见姐姐了。她是不是还在惦记我?是不是还有话想跟我说?可她为什么不靠近我?为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害人?
窗外的月亮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棺材上,把红布照得泛着冷光。我蹲在地上,直到天快亮才站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姐姐变成什么样,我都要找到她,弄清楚她到底有什么苦衷,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让她的怨气消散,让这一切都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