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我就被院子里的敲门声惊醒。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连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见，只有风卷着落叶，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暗处磨牙。
我揉着发沉的头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二婶带着哭腔的喊声：“阿远！不好了！你妈……你妈她不见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快步冲出院子。二婶站在门口，脸色惨白，手里攥着妈妈昨晚穿的外套：“我今早起来喂鸡，看见你家屋门开着，进去喊你妈，没人应，我……我就到处找，结果在井边看见这个……”
她递过来的是一只鞋，是妈妈常穿的黑布鞋，鞋尖沾着青苔和湿泥，鞋帮上还挂着几根水草——和姐姐当初被捞上来时，身上挂着的水草一模一样。
“井里……”我话没说完，就疯了似的往老井跑。井边已经围了几个早起的村民，有人拿着竹竿往井里探，有人在低声议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我挤开人群，趴在井沿上往下看——井水黑漆漆的，像一块凝固的墨，水面上漂浮着一抹刺眼的红。
“快！快把人捞上来！”有人喊了一声，几个年轻的村民找来绳子，系着筐子下到井里。我站在旁边，浑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抹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当筐子被拉上来时，我看见妈妈躺在里面，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红嫁衣——红得像血，领口和袖口绣着的鸳鸯，被井水浸得发沉，贴在妈妈冰冷的皮肤上。妈妈的眼睛睁着，瞳孔里映着井口狭小的天，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凝固的血迹，和爸爸当初的样子一模一样。
“妈！”我扑过去，想抓住妈妈的手，却被旁边的村民拉住。他们的手很凉，力气却大得惊人，像铁钳似的攥着我的胳膊，不让我靠近。
“造孽啊……又是井里，还穿了红嫁衣……”
“是不是被那个煞缠上了？连自己亲妈都害……”
“离他远点，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村民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我看着妈妈身上的红嫁衣，突然想起姐姐日记里的话——二叔逼她嫁给傻子，王家要办婚礼。这件嫁衣，会不会是当初准备给姐姐穿的？妈妈为什么会穿着它死在井里？
我猛地回头，看向站在人群外的二叔。他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攥着，指节都泛了白，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我，也不敢看井里的妈妈。
“二叔，”我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这件嫁衣，是给姐姐准备的吧？我妈为什么会穿它死在井里？你们到底对姐姐做了什么？”
二叔浑身一震，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我的目光：“阿远，你别乱猜，你妈……她就是想不开，自己掉下去的，跟你姐没关系，跟我也没关系……”
“想不开？”我盯着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妈昨天还在跟我说，要等事情过去，带我去城里找工作，她怎么会想不开？她穿的嫁衣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我冲过去抓住二叔的胳膊，他的胳膊很凉，还在微微发抖。“你说啊！是不是你们逼死了姐姐，我妈知道真相，你们就杀了她灭口？是不是！”
二叔用力甩开我的手，声音发颤，却依旧不肯松口：“你胡说！我没有！你妈就是意外！阿远，你别再揪着这事不放了，再这样下去，整个村子都要被你搅乱了！”
“搅乱村子？”我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我姐死了，我爸死了，我妈死了，李先生也死了，现在你跟我说别搅乱村子？二叔，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敢说你不知道真相吗？你敢说你没参与吗？”
二叔的脸更白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只是转身就往家跑，连头都没回。村民们见我这样，也都纷纷散开，走的时候还不忘用警惕的眼神看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站在井边，风把妈妈身上的血腥味吹到我鼻子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妈妈穿着红嫁衣死在井里，她一定是知道了姐姐死亡的真相，甚至参与了其中，所以才会被姐姐的怨气缠上，或者……是被二叔他们灭口。
现在，我没有家人了。整个村子的人都躲着我，只有那口老井，还在院子后面，黑漆漆的，像一张等着吞噬一切的嘴。我攥紧了口袋里姐姐的日记本，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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