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付

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迷糊接起来是小鱼喊着一道吃早餐。如果换做平时倒也算了，正值寒假，一觉睡到大下午的日子，就这么无情的被小鱼打破。当了两年初中老师，生物钟已经完全顺应学校作息，醒过来就很难入睡。大概是知道我平时辛苦，爸妈都没舍得在这么好睡的早上喊我吃早餐。

“小鱼，你最好是有事，否则我让你变咸鱼。”

躺着发了会儿呆思绪才逐渐回笼，我是清醒了就不会赖床的性子，又被小鱼堵着一口气，起来快速刷牙洗脸就贮备出门。许爸在客厅打着太极，一看我出现直接乐出声。

“这大放假的你妈买菜都没回来，居然能看到你人模狗样出门，都叫你年三十再回来住，学校一天天没个消停。”

穿上毛茸茸的靴子，我才回答到：“这你就误会了，还真不是老刘那家伙奴役我。是老刘家的女儿奴役我。”

“啊？小鱼仔啊？她能起得来更稀罕吧？”对于许爸的观点我十分认同，所以必须亲自去会一会刘若鱼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我点点头：“我去看看是什么热闹。”

许爸咯咯笑，一招太极打出去，啪的一声门也关上了。小鱼大名刘若鱼，老爸是星城中学的教导主任，也是我的顶头上司。放假这期间值班表写了一半都是我的名字，大概这就是对老朋友女儿的关照吧。所以原本打算是干脆在学校那边住到过年再回来，没曾想昨天临时有变，半夜回到家还让许爸许妈以为家里进贼了。

小鱼约的地方是家附近菜市场边上，我到的时候她已经点了三碗稀饭外加几碟子小菜。看着她一脸平静的样子，我不禁怀疑昨天林远抛下我们到底追上小鱼了没有。见我坐下她也不说话，把一盘稀饭推到面前，挑了挑眉意思是你吃吧。我也不客气，接过筷子就是吃。对于朋友的感情生活我甚少关心，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心了解只言片语，不主动不拒绝。听起来有点像渣男，但对他们这种长距离拉锯战的感情却是最好对待方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们的进度，就像小鱼接下来的话一样。

“我想跟林远结婚，但没想好怎么跟我爸妈说。”

噗

小鱼适时递过来一张纸，接过擦了擦有点慌乱的桌面。第一次感受到小鱼的贴心，是她把面前这碗稀饭挪开，又推了一碗新的到面前。这下我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吃早饭，却要点三份了。

“我觉得...”我看向小鱼，脸上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波澜。仿佛结婚就像推开这碗稀饭一样简单，倒显得我不太冷静。嘴里觉得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接茬。

“别装死。”

我努力把一碗稀饭扒拉完，打算远离是非之地：“咳咳，那你们动作要快点，明天年三十，民政局下班早。”

“真的假的？”

不是吧姐，你来真的啊。

“真的，你要是找不着你家户口本，可以去学校你爸办公室桌子右边柜子第三个抽屉看看，期末学校要填教职工资料的时候，我帮他复印好了原件放在那里。”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真来啊？”小鱼抓住我的手臂不让走，凑了过来：“你支持我？”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我的立场是：绝对中立。”

大量的事实证明不要随便掺和朋友的感情事，特别是两个人都是你朋友的情况下。但莫名的恶趣味又让我不得不犯这个贱，尽管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俩这对推一步走一步的倔驴，我实在太喜欢看热闹了。

“对了，今天中午还要去相亲。”

“推了呗，都要结婚了。”我随口应付着，小鱼居然没抗议反而叹了口气：“不行，他是我爸的学生，推不掉啊我爸不得砍死我！诶他也是你们学校的老师，陆行易你知道吧？”

“知道，初三的体育老师。诶对了，他跟野总一样，乒乓球打的还不错呢，现在是校队的教练，当野总替身情人也不错啊。”

“你别说你的冷笑话了！这样吧，你帮我去见怎么样？”

我想了想，陆行易的脸逐渐在脑子里清晰起来。好像是因为去年的城际中学运动会跟他短暂的当了一次工作搭子，是个还算靠谱冷静的人。对于小鱼的提议居然没有觉得很烂，于是点了点头。

“可以。”我打开微信收款码给她：“一万块。”

“你狮子大开口啊你！”小鱼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我的手臂才终于得以解脱。这次的早起乐子还是见识到了，吃饱喝足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再看大结局，小鱼却把电话递了过来。

“樊振东找你。”

？

我接过电话，樊振东的声音顺着电流传递过来。大概是起得早，声音略带着沙哑，我坐下来听着他说：“应该是掉在你车上了，没有卡我进不去公司。这会儿跟林远在一起呢，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过去拿一下。”

林远终于想起后备箱里可怜的两个行李箱，一大早就给樊振东送过去。果然是即将成为夫妻的人，遇到事就是藏不住，也不管别人前一天多晚睡，这行李箱就是非送不可。不过也怪我，昨天让给樊振东关车门的太干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我跟林远未婚妻在一起吃早饭呢，你让林远过来呗，在绿洲市场这里。”

挂掉电话只剩下小鱼瞪着大眼睛看我，接过手机还是不可置信的样子，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能带入她说要结婚的事。这对倔驴做的事一件赛一件的坑，我作为主要受害人员，实在不会良心不安。

“你把他们喊过来干嘛啊？！我...我还没准备好呢！”

“我也不可能给他送过去，我跟樊振东不熟。”视线越过小鱼，我好像看到做红豆糕的那家摊子，连忙起身说道：“你等着，我去买点红豆糕。”

“喂！这种甜死人的东西也只有你爱吃！”

虽然过年许妈一定会买红豆糕，但看到了就想马上吃到。这家糕点铺子从小吃到大，特别红豆糕是我的最爱。甜的发腻，配上热茶正好，可惜现下没有一壶热茶。随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确实太甜，甜的发腻。

买完之后又在附近转了转，顺手买了点果脯果干，过年来置办年货的人很多，许妈这几天已经血拼了好几天，昨天许爸说实在拼不动了早上才能悠哉在家打太极。大概购物是女人的天分，不知不觉已经拎了两大袋，便先去车上放好了东西。想到樊振东说的出入卡，又把副驾翻了个遍，才找到夹在缝隙的一张ID卡，上面印着樊振东的照片跟职位：樊振东，华南区总经理。

嚯，职位还挺高。也不知道怎么掉到这犄角旮旯，把东西收到包里才走到那家稀饭摊子，小鱼对面已经坐了两个男人。樊振东的背影厚实一点，倒没有再穿着昨天那件黑色羽绒服，看来一大早送行李还是有必要，至少不用穿着臭衣服出门。

“你的卡。”

“多谢，吃点东西吧。”樊振东将卡收起来，又拿了一副筷子放在一旁。我没接话，而是跟小鱼说道：“我很困，要回去睡觉了。”

没打算继续磨蹭太多时间，把卡放在桌上之后就打算走，小鱼眼疾手快的拉住衣角，警告着说：“你别想跑！”

很难说到底是因为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还是面对樊振东时莫名的尴尬。至于为什么尴尬，我想不到。总觉得跟他之间，已经谈不上相熟，偏偏樊振东却一副老熟人的语气，让人心烦。不过有钱不赚王八蛋，为了表示诚意，我举手发誓：“我不会跑，你放心，我的收款码永远为你打开。”

“......我真想打死你啊许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变成司机，但情况就是林远打算跟小鱼聊一下偷户口本的计划，便以顺路为由让我送樊振东回去。虽然很想说这座城市出租车业务与滴滴都很发达，但樊振东比我反应更快地起来准备好。我愣是将阴阳怪气咽下肚子，并祝两人不被打死。而且林远到底要怎么样才知道，我跟樊振东不顺路，哪怕我住在学校附近，那也不顺路！

“回家么？还是去你那个...星辰大厦。”还不是很熟悉跟樊振东独处的感觉，索性找了由头说话，刚刚那个ID卡就是星辰大厦的出入证。这个在我市算最高端的办公大厦，出入都特别麻烦。

樊振东看着手机似乎在回消息，听到说话声便抬头看过来：“要先回去，家里边还没收拾好，对了你知道哪里能找个阿姨帮忙收拾一下么？过年我看平台上都叫不到家政服务了。”

“不知道...你不奴役奴役那个准新郎么？”

“呵呵，他们不是还有的要忙嘛。”樊振东把手机塞到口袋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用他惯常无辜的眼神问到：“要不你的收款码也永远为我打开吧？”

樊振东站在小区楼下，手里拎着两袋年货，耳边还是许枝说新年快乐的声音。没忍住笑了，笑得差点没抓住袋子。胸腔迸发的暖意让人心安，很多年前留着长发总是面无表情，时常像被惊扰的兔子一般的身影，与刚刚把他扔下车的脸逐渐重合。青涩的兔子变成熟了，但性格却没怎么变，还是一受到惊吓就躲开的样子。就像昨天短暂愣神后，冷静地说不怕，回家的路灯没坏之后让自己把车门关上的表情。只要忽略她声音轻微的发抖，掩饰的不算太差。

樊振东没想到，扬长而去的车子又开到了他面前。车窗摇下来，许枝举着收款码：

“一万，现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