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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落子之人

血色遗照

侧门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口,将我吞没。身后正殿里山呼“千岁”的声浪被厚重的门板隔绝,陡然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两名甲士一左一右,步伐一致,身上的铁甲叶片随着行走发出规律而冰冷的碰撞声。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但那种无形的、绝对控制的姿态,比任何粗暴的推搡都更令人窒息。我们穿过几条灯火明显稀疏许多的回廊,沿途遇到的零星宫人无不脸色煞白,慌忙跪伏在地,头深深低下,不敢抬起。

这是一条我熟悉又陌生的路。通往宫廷深处那些并不起眼、通常用来软禁犯错妃嫔或失势宗室的偏殿。

最终,我们停在一处名为“静思苑”的小殿前。这里位置偏僻,墙垣略高,门窗看起来比别处更为厚重。领头的甲士与守在这里的、同样身着萧元湛部下服饰的侍卫低声交接了几句,对方冷漠地点头,然后推开了那扇暗红色的殿门。

里面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盏孤灯如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久未住人的尘霉气味。没有窗户,只有高处几个狭小的透气孔,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或者今夜,是火光。

“先生请。”那名甲士侧身,做了一个毫无温度的手势。

我迈步进去,身后的门立刻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而刺耳。紧接着是外面加强守卫、布置岗哨的细微响动。

我被彻底关了起来。

殿内瞬间陷入一种极致的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和心脏缓慢跳动的声音。外面遥远的厮杀声似乎已经完全平息,但那种紧绷的、铁血的气息依旧弥漫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我走到那张唯一的椅子前坐下,背脊挺直。袖中的那卷遗诏此刻沉甸甸地贴着我的手臂,它方才在正殿掀起了滔天巨浪,此刻却和我一同被锁在这方寸之地,失去了最大的效用。

萧元湛的反应,快得惊人,也冷酷得惊人。

他不需要我再说什么了。那封遗诏,在百官面前展示过,其象征意义和政治作用已经达到顶峰。至于它是否一直在我手里,或者之后会由谁“妥善保管”,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萧元湛凭借它,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名正言顺”的方式,完成了权力的初步交接。

而我这个献上遗诏的人,知道的太多,经历的太多,背景太复杂。在我辅佐萧元澈的十年里,出的那些计策,铲除的那些“异己”,其中有多少是真正为萧元澈扫清道路,又有多少……是 subtly 为今日的萧元湛铺路,或者,纯粹是为了让这潭水更浑?

我自己都未必能完全说清。

萧元湛不会放心让我这样一个危险的存在在外面活动,更不会让我有机会凭借“从龙之功”攫取新的权力。软禁,是最直接、最稳妥的处理方式。既能暂时稳住我,也能隔绝我与外界的联系,方便他慢慢厘清我这十年究竟做了什么,以及,决定最终如何处置我。

他或许会查,或许不会。或许查清了,会觉得我尚有可用之处。或许查不清,那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问号和威胁,必须清除。

灯花啪地爆了一下,光线跳动,将我的影子在空荡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审讯,没有问话,甚至连送水送饭的人都没有。这种完全的隔绝和未知,本身就是一种心理上的煎熬。

我不知道正殿里此刻正在进行着什么。是萧元湛在迅速接管权力,发布一道道命令?是在清算萧元澈的残余势力?还是在……调查与我相关的所有人和事?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

萧元湛能如此精准地把握时机,在萧元澈最志得意满、防备相对松懈的大婚之夜发动雷霆一击,其在宫中的渗透程度绝对超乎想象。这东宫,这禁宫,早已不知有多少暗桩耳目。

那么,我过去十年在这里的活动,又有多少是真的隐秘的?

我曾通过哪些人传递消息?曾利用哪些渠道布局?哪些看似为萧元澈效力的命令,实则埋着更深的引线?

萧元湛现在必然在全力梳理这一切。他需要尽快掌控全局,而我的存在,就像一团乱麻的核心节点。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不是甲士那种沉重规律的步伐,更轻盈,更……熟悉。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下。

门外安静了一瞬,然后,极轻极轻的、有规律的叩击声响起。

嗒…嗒嗒…嗒…

不是随意的敲打,而是一种我与他之间约定的、极其隐秘的暗号。

是他!

他竟然就在门外?而且能用这种方式接近?萧元湛的守卫竟然没有阻拦?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这是试探?是萧元湛授意的陷阱?还是……他自有手段?

我没有立刻回应,屏息听着。

暗号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沉默了片刻,我抬起手,同样用极轻的力度,在桌面上敲出了一段回应的节奏。

门外陷入了寂静。

几息之后,一张薄薄的、卷成细筒的纸片,从门缝底下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塞了进来。

做完这一切,那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迅速远去,消失在回廊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我看着地上那卷小小的纸片,它静静地躺在门缝下的阴影里,像一只沉睡的毒虫。

我没有立刻去捡。

我知道,这或许是我此刻与外界唯一的联系,是迷雾中的一丝微光,也可能是通往更深渊的诱饵。

萧元湛的软禁,果然关不住所有的暗流。

新的棋局,已经在我这间囚室里,悄无声息地落下了第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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