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凤凰2

集训队的操场上，尘土被正午的烈日炙烤得发烫。一百多名来自各个部队的女兵站成相对整齐的方阵，迷彩服已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迹。她们的眼神里混杂着好奇、疲惫，以及一丝被严格筛选出的傲气。

雷战站在队列前，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只留下一个冷硬的下颌线条。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像用刀刮过钢板。

“菜鸟们。”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不带任何感情地砸在每个人耳膜上，“欢迎来到地狱的学前班。我是雷战，未来一段时间里，你们最恨的人。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中间不合格的、软弱的、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的，一个一个挑出来，扔回原单位。”

他踱步走到队列中间，脚步踩在粗粝的土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某种猛兽在逡巡它的猎物。

“在这里，你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没有军衔，只有服从！没有性别，只有能不能通过考核的士兵！”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来这里？为了那身看起来酷毙了的特战迷彩？为了回去跟战友吹牛？还是为了证明女人不比男人差？”

队列里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回答我！”雷战猛地喝道。

“报告！为了成为最优秀的特种兵！”一个女兵大声回答，是叶寸心，她的下颌扬着，带着不服输的劲头。

“报告！为了保家卫国！”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点文气，是欧阳倩。

雷战嗤笑一声，声音里的嘲讽毫不掩饰：“漂亮话谁都会说。我告诉你们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因为命令！因为上级让你们来，你们就来了！但最终能留下的，只会是因为一个理由：你们骨子里就是狼，不是披着狼皮的羊！”

他猛地一挥手：“现在，让我看看你们是狼还是羊！武装越野十公里，最后二十名，淘汰！开始！”

没有预兆，没有准备活动。命令就是一切。

女兵们瞬间躁动起来，背上沉重的背囊，队伍开始向前涌动。抱怨和喘息声很快被教官们的呵斥压了下去。

雷战站在原地，看着队伍歪歪扭扭地跑远，对身边的老狐狸说：“盯着点。尤其是那个谭晓琳，看看我们的教导员，有多大能耐。”

老狐狸点头，跳上越野车跟了上去。

越野路程过半，队伍已经拉成了散乱的长线。体力差距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叶寸心、沈兰妮等体能突出的跑在第一梯队，脸色苍白但步伐还算稳定。何璐居中，不时回头照看一下后面的人。田果和欧阳倩落在后面，喘得像是破风箱。

谭晓琳跑在队伍中后段，常服早已湿透，脸色涨红。她的理论知识和格斗技巧在绝对的基础体能面前，显得有些苍白。她咬着牙，试图维持步伐，但沉重的背囊和不合脚的作战靴让她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更让她心烦的是跑在她前面的一个身影。

那个人编号077，身量高挑，步伐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稳定。呼吸节奏没有丝毫紊乱，仿佛背负的二十公斤重量不存在一样。最让谭晓琳在意的是她的眼神——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扫过累瘫在地的女兵时，没有任何波动，就像在看路边的石头。

“喂！”谭晓琳加快几步，勉强与她并行，喘着气开口，“帮…帮个忙。后面那个…欧阳倩，好像不行了，扶她一把…不然…不然她肯定被淘汰…”

077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谭晓琳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那里面没有任何战友间的热忱，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像是在判断一件工具是否还有使用价值。

“规则是独立完成。”077的声音平稳，甚至因为缺乏起伏而显得有些悦耳，但内容却让谭晓琳心底一寒，“扶她，违反规则。可能连带受罚。”

“这是战友！不是敌人！”谭晓琳有些恼火，“难道看着姐妹掉队？”

“战场上，掉队往往意味着死亡。自己无法跟上，会连累整个小队。”077的声音依旧平淡，“弱者被淘汰，天经地义。”

“你……”谭晓琳被她这套冷血的理论气得一时语塞，“你哪个部队的？一点集体精神都没有！”

077不再回答，甚至微微加快了步伐，轻易地将谭晓琳甩开，仿佛她只是路上一个聒噪的障碍。

谭晓琳看着她的背影，一股怒火混着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回头，看到欧阳倩几乎是在地上爬，心一横，就要跑回去。

“教导员！”老狐狸的越野车不知何时驶到她旁边，车窗里露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规则是独立完成。你想帮她，可以，帮她背背囊，然后你们两个一起淘汰。”

谭晓琳的手僵在半空。

“这是训练！不是真的战场！”她试图争辩。

“在这里，就是战场。”老狐狸的声音冷硬，“继续跑，或者上车淘汰。你自己选。”

谭晓琳看着欧阳倩绝望的眼神，又看看远处那个冷漠的077背影，最终狠狠一跺脚，继续向前跑去，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冰。

终点线处，雷战看着秒表。

第一个冲过线的果然是叶寸心，紧接着是沈兰妮，两人几乎同时到达，立刻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陆续有人到达，有的呕吐，有的直接昏倒。

雷战的目光掠过这些狼狈的身影，最终落在那个编号077的女兵身上。她不是最早到的，但她是唯一一个过线后还能保持站立，并且呼吸在短时间内趋于平稳的人。她默默走到一边，解开背囊，开始整理里面的装备，动作高效而精准。

“那个077，什么来历？”雷战问身边的老狐狸。

老狐狸递过一个文件夹：“冷月，23岁。原隶属西部战区某电子对抗团，档案记录……很干净。但司令部特批加入选拔，背景核查权限很高，我们看不到。”

“特批？”雷战挑眉，“体能数据。”

“基础体能测试全优，心理评估……分数极高，但评测报告备注：缺乏共情，极端理性，建议观察。”

雷战看向冷月，她正好抬起头，目光与他相遇。没有新兵对教官的畏惧或讨好，也没有刻意表现的倔强，就是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些许审视的回望。然后，她微微颔首，便低下头继续整理她的背囊。

雷战挪开目光，看向终点线另一边。

谭晓琳几乎是掐着最后的时间点连滚带爬地冲过了线，一过线就跪倒在地，剧烈干呕。她看到不远处神色平静的冷月，又看到被救护兵抬走的欧阳倩（她因体力透支休克，被强制退出），眼神复杂。

雷战走到所有瘫倒在地的女兵面前。

“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弄，“才十公里，就躺下一大半。还有二十个，已经滚蛋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精英？”

没人回答，只有粗重的喘息。

“刚才，有人跟我谈集体精神，谈战友之情。”雷战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谭晓琳，“在训练场上，对掉队者滥施同情，就是对自己和整个队伍未来的谋杀！真正的集体精神，是每个人拼尽全力不成为拖累，是在绝对纪律下的协同作战，不是抱在一起死！”

他的话像鞭子，抽打在每一个女兵心上。

“077！”雷战突然点名。

冷月立刻起身，小跑过来立正：“到！”

“你为什么不去帮那些掉队的人？”

冷月目视前方，声音清晰冷静：“报告！一、规则要求独立完成。二、体力分配是基础战术判断，自行耗尽体力属于判断失误。三、无法评估帮助行为可能带来的未知风险（如共同违规淘汰）。结论：帮助行为弊大于利，不予采取。”

队列里响起几声细微的抽气声，显然被她的冷酷震惊了。

谭晓琳猛地抬起头，看着冷月侧脸，眼神里充满了不认同和愤怒。

雷战脸上却看不出喜怒，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理性，甚至冷血。但……符合战场逻辑。”他转向所有女兵，“记住她的话。在这里，感性用事，只会死得更快。”

他没有表扬冷月，但也没有否定。这种态度本身，就让女兵们心里掀起了波澜。

“休息十分钟！”雷战下令，“然后，格斗基础测试。让我看看，你们的花拳绣腿，能不能打死一只蚊子！”

女兵们哀嚎一片。

冷月转身，默默走回原位坐下，拿出水壶小口喝水，补充电解质。周围的女兵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一点，形成了一个无形的隔离圈。

叶寸心和沈兰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那个077的警惕和一丝不服。

谭晓琳看着冷月，又看看雷战，眉头紧锁。她隐隐感觉到，这个代号077的冷月，和这个冷酷的教官雷战，似乎代表着某种她不完全认同、却又无法轻易反驳的规则。

而这规则，冰冷、坚硬，仿佛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集训队的空气里，除了汗水和尘土的味道，开始弥漫起另一种更为尖锐的东西——隔阂与审视。地狱学前班，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