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们几个人粗重不均的喘息声,还有那盏掉在地上的冷光灯发出的、滋滋作响的电流声,光线摇曳,将中央那尊巨大青铜棺椁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某种活物在呼吸。
那棺椁静静地矗立在那儿,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铜绿和灰尘,刻满了难以辨认的繁复鸟兽纹路,沉默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经历了之前石俑断头、墙壁挤压的邪门事儿,现在看到这正主儿的安寝之地,谁心里都忍不住发毛。
胖子喘匀了气,咽了口唾沫,用手肘捅了捅我,压低声音,带着一股子心虚:“那个……天真……要不,咱……再拜拜?礼多人不怪嘛……刚才拜了有用,万一里面那位爷嫌咱们吵了它清静,一个不高兴起尸了……”
我听得一阵无语,扭头瞪他:“拜个屁!刚才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再说,你拜谁?拜这铜疙瘩?你知道里面躺着的是圆是扁是男是女?万一拜错了山头更麻烦!” 我说得硬气,但心里其实也直打鼓。这墓邪性得厉害,谁知道开棺会触发什么?
我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闷油瓶。他正静静站在棺椁旁,一只手轻轻搭在冰冷的青铜表面上,低着头,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感知着什么。冷光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看不出丝毫情绪。
“小哥……”我声音有点干,“要不……你来看看?”
闷油瓶闻声抬起头,看向我,那双沉静的眼睛在幽暗光线下深不见底。他没说话,一脸“你确定”的表情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尴尬,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这种开棺验尸、直面大粽子的活计,确实没人比他更专业。
闷油瓶不再多言,嘴角弯了弯,收回手,开始仔细检查棺椁的接缝和可能存在的机关。黑瞎子也凑了过去,用短刀的刀尖极其小心地刮擦着棺盖边缘的锈迹和封泥。柳云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目光紧紧盯着棺椁,呼吸似乎都放轻了,她在寻找她需要的东西。剩下的保镖阿贵则紧张地端着枪,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尤其是我们掉下来的那个洞口。
“啧,封得够死的。”黑瞎子嘀咕了一句,“没有明显的机括,像是直接扣死的。”
闷油瓶在棺椁连接处摸了摸立马将双手抵住棺盖一端,示意我们后退。他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微微绷紧,猛地发力!
“嘎吱——吱呀——”
沉重无比的青铜棺盖在他的巨力之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锈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和一阵咔擦的声音,竟然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的陈腐、药香还有一种莫名甜腻气息的味道从缝隙中猛地涌出!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棺盖被推开得更大了一些,足够看清内部。闷油瓶和黑瞎子同时将灯光投向棺内——里面没有尸体。
没有预想中的干尸或白骨,甚至没有任何陪葬的珠宝明器。偌大的棺椁内部,只铺着一层暗紫色的、已经几乎烂成絮状的丝绸,丝绸之上,空空如也。
“空的?!”胖子失声叫道,一脸难以置信,“闹了半天,是个衣冠冢?玩呢?!”
我也懵了。费了这么大劲,死了人,差点全军覆没,结果就这?
就在所有人因为这空棺而愣神的刹那。
我身边最近处的岩壁,毫无征兆地猛地裂开!一只灰白色的、覆盖着鳞片和粘液的利爪,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闪电般从中探出,直抓我的面门!
那根本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些长手长脚的类人怪物!这东西的速度快得离谱!带着一股腥臭至极的恶风!
我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爪子在我瞳孔中急速放大!
“小心!”闷油瓶的厉喝和黑瞎子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比声音更快!闷油瓶竟然在察觉不对的瞬间就已弃了棺椁,身形如同鬼魅般横移,黑金古刀后发先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劈斩在那只利爪的手腕处!
“锵!”一声如同砍中金属的脆响!火花四溅!
那利爪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劈得猛地一偏,擦着我的脸颊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我脸皮生疼!几缕头发被切断,飘落下来。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爪子上冰冷的粘液和鳞片的粗糙触感!
“吼——!!!”
一声愤怒到极点的、完全不似人能发出的咆哮从裂开的岩壁后传来!那声音震得整个石窟都在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我们掉下来的那个洞口处,黑影攒动,那些阴魂不散的长手长脚怪物,如同下饺子一样,嘶吼着蜂拥而入!瞬间就将我们这个不大的空间挤得水泄不通!
前有未知恐怖的正主,后有成群结队的怪物!我们被包了饺子!
“他妈的!”胖子骂了一声,端起枪就朝着洞口方向扫射,暂时压制住涌来的怪物潮。
黑瞎子双刀舞动,护在我和柳云笙身前,挡住了另一只从不同方向裂缝中探出的利爪攻击,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闷油瓶则已经和那只最先攻击我的正主怪物缠斗在一起!那东西似乎只有部分身体能从那岩壁裂缝中挤出来,但仅仅如此,就已经快如鬼魅,力大无穷,与黑金古刀硬碰硬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只能看到一片刀光爪影和飞溅的火星!
混乱中,柳云笙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那空无一物的青铜棺椁内部。她似乎完全不受周围恐怖战局的影响,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那层暗紫色的腐烂丝绸。
“在下面!”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棺底有夹层!我要的东西在下面!”
“阿贵!”黑瞎子百忙之中吼了一声。
仅存的保镖阿贵立刻明白了意思,一咬牙,冒着被怪物抓伤的风险,猛地扑到棺椁旁,用枪托狠狠砸向棺椁底部!
几声闷响,那看似完整的棺底竟然真的被他砸得凹陷下去,露出了下面一层!里面赫然放着几样东西——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盒子,一捆用金线捆扎的黑色不知名皮革,还有几块颜色暗沉、像是干枯内脏般的诡异块状物!
柳云笙眼睛一亮,就要上前去取。
“吼!”那正主怪物似乎被激怒了,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攻击变得更加疯狂,硬生生逼退了闷油瓶半步,一只利爪猛地扫向靠近棺椁的柳云笙!
“小心!”我离得最近,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一把将柳云笙推开!
那利爪带着腥风从我后背掠过,“刺啦”一声,我的冲锋衣后背直接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火辣辣的疼感瞬间传来,幸好躲得快,只是划破了皮肉!
“吴邪!”柳云笙惊呼一声,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别管我!拿东西!”我忍着痛喊道。
趁着闷油瓶再次缠住那怪物,黑瞎子和胖子拼命阻挡着其他涌来的怪物,柳云笙猛地探身,手臂快如闪电,精准地抓住了那个白玉盒子和那捆黑色皮革,迅速塞进自己贴身的装备袋里!
“拿到了!”她喊道。
“撤!快撤!顶不住了!”胖子打空了一个弹匣,一边手忙脚乱地换弹一边大吼,他身上已经挂了几道彩,鲜血直流。
那正主怪物见东西被拿走,彻底陷入了疯狂,整个岩壁都在它的撞击下剧烈震动,裂缝越来越大,似乎它整个身体都要挤出来了!更多的长手长脚怪物源源不断地涌入!
“他妈的!这墓主人真他娘的玩的阴!棺材是空的自己躲在犄角旮旯里!”胖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突然把手伸进自己那鼓鼓囊囊的背包里一阵翻找!
我正奇怪他都这关头了还想摸什么,结果就看他居然从里面摸出来一小捆用油布包着的、插着雷管的炸药!看那分量,炸塌这小半个石窟绝对没问题!
我眼睛瞬间瞪圆了,头皮炸开:“我操!胖子!你什么时候藏的?!”
胖子一边躲开一只怪物的扑击,一边手忙脚乱地扯着引线,吼道:“你胖爷爷靠谱的时候你是真不知道!真是天真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这地方就不能按常理琢磨!都他妈闪开!”
他吼叫着,看准那正主怪物挣扎着要从裂缝里挤出来的瞬间,以及那群怪物最密集的洞口方向,用打火机猛地燎了一下引信!
刺眼的火花嗤嗤响起!
“你大爷的!”黑瞎子骂了一句,一把扑倒发愣的我,“捂耳朵!张嘴!”
胖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抡圆了胳膊,将那捆滋滋作响的炸药朝着洞口怪物最密集的地方狠狠扔了过去!
“走你!”
我们所有人几乎同时扑倒在地,死死捂住耳朵,张开嘴!
一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猛地炸开!整个石窟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般剧烈摇晃!狂暴的气浪混合着碎石、怪物的残肢和漫天灰尘,如同海啸般向我们拍来!我感觉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整个人被气浪推着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重重撞在岩壁上,差点背过气去!
爆炸的中心更是惨不忍睹,碎石如雨落下,几乎将那个洞口和裂缝彻底堵死,那些怪物要么被炸得粉身碎骨,要么被活埋,那正主也被坍塌的巨石暂时掩埋。
头顶不断有巨大的石块落下,这里眼看就要完全塌陷!
“走!”闷油瓶一把拉起我,另一只手几乎是连扯带拽的拽起还有些发懵的柳云笙。
我们连滚带爬,也顾不上方向,玩命地钻进了那条新炸出来的裂缝!身后是震耳欲聋的坍塌声和怪物被掩埋的最后哀嚎。
一路狂奔,根本不敢回头,也不知道在黑暗崎岖的岩缝里爬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见身后的动静,直到前方出现微弱的天光,感受到带着泥土气息的、久违的新鲜空气,我们才如同虚脱一般,一个接一个地从一处隐蔽的山体裂缝里摔了出来,重重跌倒在茂密的草丛里。我们躺在草地上,贪婪地呼吸着,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强烈得不真实。
“妈的……差点……差点就真交代了……”胖子瘫成一个大字型,呼哧带喘,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全是泥灰和血痕,“屁……屁好处没捞着……还倒贴一身伤……”
他骂骂咧咧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在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背包里又是一阵掏摸,然后骂了一声:“哎呦卧槽,这破玩意儿居然还没丢?”说着,他掏出了那个在路上捡的、打不开的诡异黑色石匣子,随手就扔给了我,“呐,天真,给你玩吧,胖爷我看着它就来气!”
我下意识接住这沉甸甸的石匣,入手冰凉。匣子表面那个复杂诡异的图案在晨光下似乎更加清晰了些,盯着看确实有点头晕。我也没多想,正打算随手塞包里,等回去再研究。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调息的柳云笙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带着一点疲惫,一点如释重负,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她慢慢坐起身,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从自己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了那个她拼死拿到手的白玉盒子,小心翼翼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放松。然后,她似乎沉吟了一下,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约莫拇指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漆黑却又在晨光下隐隐流动着暗金色细丝的玉石。
她将这块小玉石抛给了我。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只觉这玉石触手温润,竟不似凡品。
“也不是什么都没捞着。”柳云笙看着我和我手里的两样东西,嘴角那颗小痣随着她淡淡的笑意若隐若现,“这枚‘地髓精魄’”她指了指那块小玉石,“对我无用,但我想,这东西或许对你们有用,就带回来了。”
我愣住了,看着手里冰凉的石匣和温润的黑色玉石,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胖子也眨巴着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柳云笙,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我操!等等!这匣子上这四个凹坑……大小好像…为什么只有一个玉石?…”他一把抢过石匣,又拿起我手里的地髓精魄比划了一下,果然,那玉石的大小和形状,竟然和石匣表面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微小凹陷完美契合!
这看似无用的石匣和柳云笙顺手带回的“钥匙”,竟然是一体的?!
我们都看向柳云笙。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解释,转而开始检查自己的药箱,拿出药膏递给受伤的阿贵和自己涂抹,显然不打算再说什么。
晨光熹微,照在我们这群狼狈不堪的人身上。我看着手里似乎隐藏着秘密的石匣和玉石,又看了看那幽深的地下裂缝入口,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次,似乎结束了,又似乎,只是另一个谜团的开始。
黑瞎子检查了一下四周,确定暂时安全,哑着嗓子道:“行了,都别愣着了,赶紧处理伤口,轮流休息一会儿。这地方不算绝对安全,天彻底亮了再挪窝。”
我们各自找地方坐下,处理伤口,补充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