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

猎场深处的骚动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

惊呼声、马匹的惊恐嘶鸣声、兵刃出鞘的锐响混乱地交织在一起，迅速朝着外围蔓延。原本还算有序的马棚区顿时乱作一团。马匹被远处的恐慌感染，不安地躁动起来，用力扯着缰绳，马夫们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

“怎么回事？” “前面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西炎那位王子的马惊了！”

零碎的消息在慌乱的人群中飞速传播。

凌曦站在原地，心锁传来的悸动越来越清晰，混乱的情绪能量如同无形的潮水涌来， mostly 是恐惧和惊慌，但其中夹杂着一丝冰冷的、带着恶意的兴奋。

果然动手了。

她看到王府的护卫和几名官员脸色铁青，快速组织人手朝着出事地点奔去。王管事吓得面无人色，徒劳地试图呵斥马夫们稳住场面。

一匹受惊严重的枣红马猛地挣脱了缰绳，嘶鸣着朝人群冲来！人们惊叫着四散躲避，现场更加混乱。

那马直直冲着凌曦侧前方的几个年轻侍从撞去！那几个半大孩子显然吓呆了，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电光火石间，凌曦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抄起地上一根用来固定帐篷的粗木棍，一个箭步上前，不是去拦惊马，而是狠狠一棍扫在马前腿上！

马匹吃痛，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前蹄一软，庞大的身躯轰然侧倒，擦着那几个侍从的身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挣扎着一时无法起身。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手、一击放倒惊马的马场女奴。

凌曦扔下木棍，胸口因急促动作和用力而隐隐作痛，呼吸有些急促。她没看那些吓傻的侍从，目光快速扫向猎场核心区。

骚乱似乎正被强行控制。她看到玱玹的那个冷面侍卫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动作极快地将一个穿着普通侍从服装、但行动鬼祟的人制住，拖向了隐蔽处。

灭口？还是抓到了动手的人？

就在这时，一队盔甲鲜明的王室护卫快步跑来，开始强行清场维稳，驱散聚集的人群，呵斥着让各府管好自己的仆役和马匹。

“都散开！回到各自位置！不得喧哗！”

凌曦被推搡着退回马棚区。混乱渐渐平息，但那种紧张和不安的气氛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像绷紧的弓弦。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消息隐约传来：西炎王子的坐骑突然发狂，险些将王子甩下马背，幸好王子骑术精湛，只是受了些轻惊，并无大碍。事后查验，似乎是马鞍被人动了手脚，疑似……皓翎马夫所为。

消息像长了翅膀，在所有仆役间窃窃私语地流传。无数道或怀疑或恐惧的目光隐晦地扫过在场每一个皓翎籍的马夫。

凌曦感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栽赃？还是真的蠢到用自己人动手？

她看到几个皓翎官员脸色极其难看，快步走向王室帐篷的方向，想必是去请罪或辩解。

又过了一阵，王管事白着脸跑回来，把凌曦和另外几个皓翎马夫叫到一边，压着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吩咐：“你们几个……现在，立刻，回王府去！一刻不许停留！从西边小门走，避着点人！”

这是要赶紧把他们这些“嫌疑”送走，免得再节外生枝。

凌曦几人不敢多问，低着头，在其他府邸仆役复杂的注视下，匆匆离开依旧气氛紧张的猎场，沿着指定的偏僻路径往王府方向走。

一路无人说话，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后怕。

快到王府西侧门时，凌曦忽然放缓了脚步。

侧门旁边的巷口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是那个冷面侍卫。

他似乎早就等在那里，目光冰冷地扫过这几个惶惶不安的马夫，最后落在凌曦身上。

其他马夫吓得大气不敢出，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进了侧门。

凌曦落在最后，经过那侍卫身边时，他并未阻拦，也没有看她。

但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极低的声音，几乎只是气流摩擦，钻入凌曦的耳朵。

“殿下说，你反应很快。”

声音消失得如同幻觉。

凌曦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丝毫迟疑，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低头走入了侧门。

身后，巷口的阴影里，空无一人。

回到马场那间冰冷的杂役房，同去的几人瘫坐在通铺上，兀自后怕不已，低声议论着今天的惊险。

凌曦走到屋角的水缸旁，舀起一瓢冷水，慢慢冲洗着手脸上沾染的尘土。

水流冰冷，刺激着皮肤。

“殿下说，你反应很快。”

那句话在她脑中回响。

所以他看到了。看到她了结那匹惊马。或许，也看到了更多。

秋狩这场风波，看似冲向西炎王子，但那股暗流，究竟卷向了谁？

她关掉水瓢，抬起头，看向窗外。

王府的高墙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但墙内的空气，似乎比猎场更加凝滞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