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把银灰色运动水壶往桌角一放时,壶底残留的水珠顺着木纹漫开,像条细弱的小溪,恰好漫到错题本摊开的那页——是上周月考让她丢了8分的数学压轴题。蓝黑墨迹被洇得发皱,连红笔圈出的“辅助线方向错误”都晕成了模糊的色块,像她此刻拧成死结的眉头。草稿纸上画满了交叉的线条,最后那条歪歪扭扭的虚线停在第三步,和考场上卡壳的位置分毫不差,旁边还写着两个潦草的“烦死了”。
“又跟这道题较劲?”后桌的江驰递来张叠得方整的纸巾,指尖不经意扫过错题本上画错的三角形,指腹蹭到纸页上没干的水渍时顿了顿,“昨天你说跑完八百米脑子转得快,要不要带着水壶去操场走两圈?晚风比教室里的吊扇凉快,说不定吹着吹着就通了。”
林知夏抬头时,正看见江驰校服侧兜露出的水壶带——和她手里这个同款的银灰色,是开学初体育测试时年级统一发的。他的水壶上贴着张小小的篮球贴纸,而她的壶身印着半褪的星座图案,还是上次运动会后他帮她贴的。她捏着纸巾按在错题本的水渍上,纸纤维吸走水分后,题目的条件栏反而变得清晰:“如图,在矩形ABCD中,E为AD中点,连接BE,过C作CF⊥BE于F……”她盯着“E为AD中点”那行字,忽然想起考场上慌慌张张把“中点”看成“三等分点”的蠢事,脸颊瞬间热得像贴了暖宝宝。
“谢了。”她把错题本塞进帆布包,拎起水壶往操场走。傍晚的风裹着青草味和远处篮球场的喧嚣吹过来,壶身贴在掌心的凉意顺着指尖漫到胳膊,倒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她没去热闹的跑道,径直绕到看台后侧的树荫下——这里是她上周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摆着两张掉漆的旧长凳,凳面刻着模糊的涂鸦,平时很少有人来。
林知夏蹲在长凳旁翻开错题本,刚想重新画辅助线,却发现上午被水渍浸过的地方,原本算错的步骤旁多了道浅灰色的印记。她凑到路灯下仔细看,竟是个小小的箭头,箭头尾端对着“E为AD中点”,箭头尖则指向她漏画的对角线AC。她猛地想起江驰递纸巾时的动作,当时他指尖好像确实在这页停顿了两秒,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原来在这藏了提示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江驰拎着同款水壶走过来,手里还攥着支削得尖尖的铅笔,指节上沾了点铅灰,“上午看你盯着这道题皱眉头,就猜你是漏了中点的条件。不过解题思路得自己想,我总不能帮你在考场上画箭头吧?”
林知夏的耳朵瞬间红了,把错题本往他面前推了推,语气里带着点不服气:“谁要你帮了?我就是……就是一时没注意。那你说,这步辅助线到底该往哪画?我试了连接BE,也试了延长CE,都绕到死胡同里了。”
江驰在她身边蹲下,接过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方方正正的矩形,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沙沙响:“你看,E是AD中点,那AE=ED。矩形的对角线相等且互相平分,要是连接AC,再找AC的中点F,然后连接EF呢?”他笔尖顿在F点上,抬头看她时,眼里带着点笑意,“EF会不会是三角形ABC的中位线?”
这句话像道闪电劈进林知夏的脑子里。她抓过铅笔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算,EF平行于AB且等于AB的一半,之前卡壳的∠BFC和∠ABE的关系瞬间清晰了!她越写越顺,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连壶盖没拧紧、水珠滴在草稿纸上都没察觉。江驰坐在旁边的长凳上,没再说话,只是拧开自己的水壶喝了口,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和草稿纸上晕开的水渍上。
“算出来了!”林知夏兴奋地抬头,手里的铅笔差点戳到自己,正好撞进江驰的目光里。他手里还拿着她刚才忘在长凳上的纸巾,正笑着指她草稿纸上的水渍:“这次别让水壶再‘帮忙’了,下次考试可没这么巧的水渍印给你提示。”
她低头一看,草稿纸上的水渍刚好漫过最后一步计算结果,像个浅浅的小印章。林知夏把错题本翻到新的一页,认真抄下这道题的正确解法,末了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水壶图案,壶身上添了道箭头指向“E为AD中点”——这次是她自己画的,用红笔描得清清楚楚,比江驰那个浅灰色的印记显眼多了。
江驰凑过来看见那个水壶图案,挑了挑眉,伸手在她的错题本上也画了个同款水壶,只不过他画的水壶上多了个小小的篮球:“下次再卡壳,不用跑操场,直接问我就行。水壶可不会说话,我比它管用。”
林知夏把错题本合上,拎起水壶晃了晃,里面的水声清脆得像风铃:“但水壶能陪我跑步,你能吗?”说完她自己先笑了,拎着水壶往跑道走,晚风把她的笑声吹得很远。江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手里晃动的银灰色水壶,也笑了——他口袋里的水壶,好像和她的那个,又近了点。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错题本里的两个水壶图案被夕阳晒得暖融融的。林知夏跑在前面,偶尔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江驰,水壶在手里轻轻晃,水珠顺着壶身往下滴,落在跑道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圆,像把这个傍晚的温柔,都印在了时光里。而那道曾让她头疼的压轴题,此刻也成了错题本里最特别的一页——不是因为终于解出了答案,而是因为水渍印里藏着的提示,和身后那个跟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