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基地的空调风带着机械的凉意,吹得杨博文后颈发僵。他捏着AMFL战队的入队通知书,指尖在"中路选手"四个字上反复摩挲,直到纸面泛起轻微的褶皱。走廊尽头的训练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脆响,夹杂着少年人特有的兴奋嘶吼——那是他即将融入的世界,也是他曾以为永远不会踏足的领域。
推开门的瞬间,所有声音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其中最靠里的那双,让杨博文的呼吸骤然停滞。
左奇函正坐在打野位的电竞椅上,身体微微后倾,左手搭在椅背上,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冷白的皮肤在屏幕蓝光里近乎透明,鼻梁高挺,唇线锋利,明明是全然放松的姿态,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他抬眼看来时,眉骨下的阴影恰好遮住瞳孔,只留下下颌线绷紧的弧度——和高中最后一次在教学楼后巷见到的样子,重合又割裂。
“新中单?”有人打破沉默。辅助位的林楠凑过来,拍了拍杨博文的肩膀,“我是林楠,欢迎加入!”
杨博文回神,刚要开口,就听见左奇函站起身的声音。椅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把烟扔进旁边的烟灰缸,动作随意得像在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教练在办公室。”他说,声音比记忆里低了些,带着点被烟草浸过的沙哑,却没看杨博文一眼。
擦肩而过时,杨博文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高中时常用的柑橘味洗衣液,换成了冷冽的木质香,混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像职业赛场的味道,冷静,克制,拒人于千里之外。
教练简单交代了训练安排,最后拍板:“今天先跟队打场训练赛,磨合一下。”
杨博文坐在分配给他的位置上,屏幕亮起的瞬间,心脏没来由地狂跳。中路的设备崭新,鼠标垫是战队定制的黑底logo款,和左奇函桌上的那款一模一样。他深吸一口气,点开英雄池,指尖在"海月"的图标上顿了顿——那是他海选时一战成名的英雄,也是高中时左奇函总说“像你一样,看着软,控人时比谁都狠”的英雄。
ban选阶段,左奇函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帮抢澜。”
杨博文的手指猛地收紧。澜是当前版本的T0打野,也是左奇函的招牌。他记得高三那个暑假,左奇函窝在他房间的电竞椅里,通宵练澜的连招,屏幕光照亮他专注的侧脸,说“以后打职业,就用这个英雄carry你。”那时的语气带着少年人的张扬,尾音都飘着得意的调子。
现在,那句话被压缩成冷冰冰的指令,隔着电流传来,没有一丝温度。
游戏开始,杨博文的海月在中路平稳清线。左奇函的澜在野区刷得极快,惩戒的时机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第一次河蟹团战,对方中单突然绕后,杨博文下意识往塔下退,耳机里突然炸进左奇函的声音:“二技能推啊?等着被捆?”
他手忙脚乱按出技能,堪堪躲过控制。澜的身影从河道草丛里窜出来,大招卷起水花,瞬间收掉对方残血的中单。“反应慢得像老太太过马路。”左奇函的嘲讽紧随其后,澜已经转身进了对方蓝区,留下杨博文在原地,耳尖烧得滚烫。
这语气太熟悉了。高中时左奇函总这么说他,说完却会凑过来,用手指点着他的屏幕:“这里,预判对方闪现的方向,下次就不会慌了。”可现在,那声音里只有不耐,像在指责一个拖后腿的陌生人。
训练赛输了。复盘时,教练指着中路的回放:“杨博文,这里的支援慢了两秒,导致左奇函被包夹。”
杨博文低着头:“对不起。”
“道歉有用的话,要复活甲干嘛?”左奇函突然开口,他转着手里的笔,眼神落在屏幕上,“职业赛场,一秒钟能决定胜负。”
林楠想打圆场,被左奇函一个眼神制止了。他站起身,往门外走:“我去抽烟。”经过杨博文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却什么都没说。
训练室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杨博文盯着屏幕上的回放,海月的技能空了又空,像他此刻混乱的心绪。他想起高三那年的冬天,也是这样的争吵。左奇函把一张电竞俱乐部的报名表拍在他桌上,说“我不填志愿了,去打职业。”那时杨博文红着眼眶吼“打游戏能当饭吃吗”声音大得震碎了窗外的积雪。
后来呢?后来左奇函没再提打职业的事,默默填了和他一样的大学志愿。再后来,他们在毕业典礼那天分了手,具体因为什么,杨博文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刺眼,左奇函转身时,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他送的那件灰色卫衣。
“别往心里去,”林楠递过来一瓶水,“奇函哥对谁都这样,嘴毒心软。”
杨博文的思绪被拉回,接过水,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他...一直这样吗?”
“差不多吧”林楠挠挠头,“不过他对澜是真上心,听说刚入队时,为了练一个连招,在训练室待了三天三夜。”他压低声音,“而且啊,他从不喝别人递的水,刚才你桌上那瓶,是他从自己柜子里拿的。”
杨博文愣住,看向桌角那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很新,是他喜欢的那个牌子——高中时他总说这个牌子的水喝起来不涩口,左奇函记住了。
晚上加练时,训练室只剩他们两人。杨博文练海月的大招绑定,试了十几次,总在关键时刻被对方挣脱。身后突然传来椅子滑动的声音,左奇函走过来,弯腰靠近。
他的呼吸落在杨博文的耳廓上,带着淡淡的薄荷烟味。“这里”冷白的手指覆上他的手背,调整鼠标的角度,“预判他的闪现方向,提前0.3秒放大招。”
温热的触碰让杨博文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左奇函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服:“笨死了。”
“谢谢。”杨博文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左奇函没说话,转身去拿了瓶牛奶,放在他桌上。是温的,瓶身还带着余温。杨博文想起高中时他胃不好,左奇函每天早上都会把牛奶揣在怀里捂热,塞进他书包,说“中路要养好胃,才能跟着打野混线”
“队里发的,喝不完。”左奇函别过脸,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凌晨的训练室很静,只有游戏的音效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杨博文操控着海月,终于成功绑定对方的C位,配合赶来的澜拿下双杀。他转头想跟左奇函说点什么,却发现他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左奇函冷白的颈侧,映出细小的绒毛。杨博文轻轻走过去,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外套上还带着他惯用的薰衣草洗衣液味道,是左奇函以前说过“闻着像晒过的被子”的味道。
他蹲在旁边看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屏幕上,海月和澜的头像挨在一起,在加载界面里显得格外和谐。
高中时他们最喜欢的组合,就是海月和澜。左奇函总说:“你看,澜能带着海月穿河道,海月能把敌人捆住等澜来收割,就像...我们俩。”那时的他没接话,只是红着脸把手里的薯片塞给了他。
第二天的训练赛,对方针对左奇函的澜做了ban位调整。左奇函锁下镜的瞬间,杨博文的海月已经站在了中路。中期一波关键团战,左奇函被对方三人包夹,血量见底。杨博文的海月毫不犹豫闪现进场,大招精准绑定对方的打野,硬生生撑到左奇函的镜刷新技能反杀。
“漂亮!”林楠在语音里欢呼。
左奇函的声音顿了顿,才说:“还行。”
训练赛后,粉丝拍到了训练室的照片。照片里,左奇函正在给杨博文讲解战术,侧脸的线条柔和了许多,杨博文低着头听,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AMFL野中联动#的词条悄然爬上热搜,热评第一是【这氛围...不像刚认识啊。】
杨博文刷到这条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左奇函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下楼找我。”
训练基地楼下,左奇函靠在摩托车旁,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头盔挂在车把上。“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去哪?”
“练英雄。”左奇函跨上车,拍了拍后座,“上来。”
摩托车穿行在城市的夜色里,风卷起杨博文的衣角。他下意识抓住左奇函的衣角,触到对方腰腹紧实的线条,像高中时坐他的自行车后座,也是这样偷偷攥着他的校服外套。
“到了。”左奇函停下车。
杨博文抬头,看见"星芒电竞馆"的招牌。这是他们高中时常来的地方,老板认识左奇函,笑着打招呼:“稀客啊,好久没见你带朋友来了。”
左奇函没接话,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包间。开机时,他突然说:“高三那年,我在这里练了三个月的澜。”
杨博文愣住。
“你说打游戏没前途的那天晚上”左奇函的手指顿在键盘上,声音很轻,“我就来这儿了。”他转头看过来,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认真,“我想证明给你看,我能靠这个站在你身边。”
杨博文的喉咙突然发紧。他一直以为左奇函放弃职业是因为他的话,却没想过,对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靠近。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后来还是分了手?
“因为你填了北大的志愿,”左奇函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我突然觉得,你该去更好的地方,而不是被我拖进电竞这个圈子。”他顿了顿,“毕业典礼那天,我想说的是,等我打出来,就去北京找你。”
包间里很静,只有主机运行的嗡鸣。杨博文看着左奇函,突然发现他眼底的疏离全是伪装,藏着的是和当年一样的执拗。
“现在呢?”杨博文轻声问。
左奇函点开游戏,选了澜。“现在…”他操纵着英雄在泉水里转圈,“野区需要中路支援,你要不要来?”
杨博文笑了,指尖落在海月的图标上“来了。”
游戏加载界面,澜和海月的头像并排出现。左奇函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点久违的笑意:“这次,可别再被野怪拍死了。”
“才不会!”杨博文反驳,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窗外的月光透过电竞馆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冷白皮和暖白皮的肤色差异明显,却在键盘的敲击声里,渐渐融成了同一个节奏。
ps:峡谷里的战斗刚刚开始,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也终于在分别四年后,重新加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