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来到殿外。璃瑞侧头看我,目光中带着询问:“你可以吗?”
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没关系。”
一行妖来到外城门口。不多时,便见土系妖族的嶙峋副门主嵢石,领着一队甲士匆匆赶来。他脸上堆满略显局促的笑意,显然对这次突发事件的来龙去脉已略知一二,神情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沧洑教主,嘿嘿嘿,久仰大名!这一趟劳您费心,实在是……辛苦了,辛苦了!”他陪着笑,连连拱手。
身后的土系甲士们见状,也纷纷放下手中正在搬运的器物,整齐地向璃瑞躬身行礼。
璃瑞并未直视他那讨好的笑容,目光清冷地掠过众人,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们土系妖族近来事端频出,是否该闭‘门’思过一段时日了?”
从麾下小妖私自吞噬人类精气,到如今钳沉舟擅闯水系领地、酿成惨剧,这一桩桩一件件,听得嵢石副门主额角直冒冷汗。
“这届不省心的家伙,真是难带啊——!” 他在心底暗暗叫苦,只能连连点头应承:“是是是!教主教训的是!回去后我等定当深刻反省,严加管束!还请教主高抬贵手,宽恕我们这一回!”
我看着璃瑞那副清冷的样子,与平日在我面前温柔含笑的样子判若两人,只觉得这份反差甚是可爱,忍不住在一旁偷笑。
目光转向即将离去的钳汐,我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拉起她的手柔声说:“钳汐,到了那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希望你将来能有一番作为,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看你的。”
她望着我,脸上绽开一个明亮而温暖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伸出小手紧紧地拥抱了我。
这个笑容里,不再有往日的阴霾与沉重,而是充满了如释重负的轻盈,那是属于她这个年纪应有的、真正快乐且童真的笑容。
在巨蟹城最高的山崖上,敖殇为父亲立了一座石碑。
晨光熹微,金色的光芒洒落在石碑表面,也笼罩着碑前蜷缩的身影。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碑石上冰冷的刻痕,眼眶干涩,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你总说,男子汉大丈夫,遇事不能轻易掉眼泪。”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像父亲那样洒脱的笑,却终究失败了,“老头子……我好像……还是做不到。”
“您还没看着我长大呢。”他低声诉说着,像从前一样对父亲汇报着生活,“我现在在沧洑教过得挺好。璃瑞教主武功深不可测,待我亦师亦友。汯力那头小牛,还是跟我吵吵闹闹,是过命的好兄弟。洄溟师姐性子是强势了些,可处处都关照我。还有涟魇,虽然总爱逗我,也是顶好的朋友。”
“还有一个姑娘,叫墨愉彤,我叫她小鹿鹿。我们相识的时间不算长,但她是个极好的姑娘,善良又勇敢。”
“你啊你……现在我可算能说你了,谁让你当初总嫌我功夫浅薄。你到了那边,有没有坚持练功?有没有按时吃饭?你以前就总忙着事务,不好好吃饭……你现在,过得到底好不好……”
一阵山风恰在此时拂过,轻柔地吹动碑旁新生的嫩绿野草,也吹起敖殇额前散落的发丝。那风环绕着他,带着阳光的温度和野草的气息,温和而缠绵,就像父亲宽厚的手掌,正停留在他身边。
“傻孩子。”
冥冥之中,他仿佛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带着无奈与宠溺的叹息。
穿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响在耳边。
所有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敖殇整个身体伏在冰冷的墓碑上,失声痛哭。
“父亲……是我没能认出你……”
“是我的错……”
钳汐和钳妄随着哥哥与父母亲的遗体安顿在前面的石蹄马车内,就上了后面的石蹄马车,两个小小的身影仍趴在窗边,不住地向外张望,眼眸中藏着一抹微弱的期待。
终究,那片空旷的城门外,没有再出现他们潜意识里盼望的身影。
“教主,那……我等就先行告退了。”嵢石副门主拱手作别,随即吩咐妖侍驱动石蹄马车。
我们站在城门外,纷纷挥手向他们道别。
“再见啦。”
马车刚驶出不远,钳汐忽然感觉到一股柔和的水系灵力自身后追来。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朵由清澈水流凝聚而成的莲花,正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晕,轻盈地飞至她的窗前。
“这是什么?”钳妄凑过来,好奇地问。
钳汐摇摇头,眼中却有了光。她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那朵水莲仿佛有灵性般,轻巧地落入她手中。
就在触碰到她掌心的刹那,水莲层层绽放,中心流光溢彩,一个他们无比熟悉、此刻却带着沙哑又温柔的声音:
“小时候总说要带你们去看星辰点日,看最美的水莲。有空常回来,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再见了,弟弟妹妹。”
是敖殇哥哥的声音。这是他亲自留下的讯息。
钳妄和钳汐愣了片刻,随即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泪光,也带着释然与温暖。
“哥哥,一直都是哥哥。”
他们没有说话,却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同一句话。石蹄马车载着这份沉甸甸又温暖的牵挂,缓缓驶向了归途。
新城主的加冕仪式在巨蟹城的主殿举行。
水流凝聚的穹顶之下,万千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灵鱼如星辰般游弋,将大殿映照得如梦似幻。灵璎身着银蓝相间的流彩城主礼服,立于殿中央,往日灵动的眉眼间此刻多了几分庄重。老祭司吟唱着古老的祝祷词,随即,由千年寒玉与深海明珠铸就的城主头冠,被缓缓戴在她的发间,象征着责任与权力的传承。
我们立于台下,由衷地拍手祝贺:“恭喜我们的灵璎城主!”各大蟹妖也来祝贺。
仪式一结束,大家都纷纷在庆宴会上畅饮游乐。
灵璎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刚从各蟹妖的祝福中逃脱,便提着繁复的裙摆快步走来。
“灵璎城主!”我笑着行礼,她轻轻拍了我一下,小声抱怨:“别这么叫我,都不习惯了。这头冠好看是好看,可压得我脖子都快僵了。”
“这就嫌重了?”澜安走到她身侧,眼底含着清浅的笑意,“往后可要戴一辈子呢。”
灵璎立刻俏皮地回望他:“我亲爱的第一侍卫,你难道不也觉得这一身重甲要穿一辈子,很沉重吗?”
一旁的敖殇闻言笑道:“看来还是我自在,不用经历这些。”
汯力用拳头亲昵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嗓门洪亮:“兄弟要是喜欢,俺也能给你打一套更威风的!”
敖殇故作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引得众人发笑。
我也忍不住加入,调侃道:“我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不用穿这身!等喝你们喜酒那天,就能换上另一种更‘重’的礼服啦!”
话音刚落,灵璎和澜安的脸瞬间染上红晕,目光不约而同地飘向别处,带着几分羞涩。
璃瑞在一旁看着我,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他自然地拉起我的手,低声问:“彤彤,你也想要盛大的婚礼吗?”
现在到我的脸红了,甩开他的手,语速飞快地掩饰着心跳:“什么啊!我……我去找点吃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扎进庆典的宴席里去了。
身后传来他们善意的哄笑声。不一会儿,这几个“坏心眼”的家伙也跟了过来,围在我身边继续调侃。另一边,汯力和敖殇已经像长不大的孩子般打闹起来。
巨蟹之城的风波,至此总算告一段落。但这或许只是漫长修行路上的一小部分,更多的秘密,还等待着我们用时间去探寻。
而此时,远在沧洑教的洄溟,正手持一封刚到的密信,她阅毕,英气的眉头不自觉地深深蹙起。
这封信,又预示着什么新的波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