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烟火满天下
储粮仓的图纸送出去那年,江南遇上了百年不遇的梅雨。
入夏后连下了四十天雨,往年这时节,镇上的粮囤早该霉烂大半。可林晚收到书信时,附来的是张画——画里的农人正打开新粮仓的木门,金黄的稻谷堆得齐腰高,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粮一粒没坏,今年能踏实种晚稻了。”
阿雪捧着信跑来找林晚,寒铁打造的粮仓门闩样本还带着余温:“先生,咱们的门闩好用!村长说,极北的粮窖也按这个改了,今年冬天再也不怕雪水渗进去。”
林晚接过样本,指尖划过平滑的接口——那是阿雪反复打磨了几十次的成果。她抬头时,正看见李玄领着几个穿海衫的汉子走进院门,为首的渔民皮肤黝黑,手里攥着块泛着盐霜的木板:“林先生,李仙长!按您给的图纸造的潮汐水车,转得比风车还稳!现在赶海回来,不用再扛着渔网爬陡坡了!”
这年秋,青霄宗的“百工行”成了江湖里最热闹的队伍。张守义带着学徒们分三路出发:一路往东海,教渔民造防波堤;一路去西域,帮牧民修保暖的羊毛毡房;阿青则领着阿雪和几个极北少年,回了极北村落——他们要建一座属于极北的“试工坊”。
出发前,林晚把一包软灵棉塞进阿雪怀里:“天冷,护好自己的手。记住,教人的时候别急,就像当年阿青教你那样。”
阿雪用力点头,把寒铁碎片挂在脖子上——那是他来时带的东西,如今磨得更亮了。
极北的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落下时,阿青从极北传回了消息:试工坊的高炉升起来了,村里的少年们正跟着学锻打;阿雪还领着人,在工坊外种了排耐寒的“灯芯草”,夜里点亮时,像一串小灯笼,照亮了村民们来学手艺的路。
林晚站在融贯阁里,把消息添进《融贯天下录》。书页已经泛黄,上面记满了名字:江南修水渠的老王、西域种果树的阿木、东海造水车的陈老憨,还有极北的阿雪,和越来越多没留下名字,却把技艺带去四方的人。
李玄走进来,手里拿着张新画的图纸:“明年开春,去漠北看看?那里的人说,风沙太大,庄稼长不好。咱们试试造个‘沙障林’,再教他们种耐旱的粟米。”
林晚笑着接过图纸,窗外的老槐树下,几个新来的学徒正围着阿石,学做能久存的“行军饼”——那是给远行的百工队准备的,用灵谷粉和干果做的,揣在怀里,走千里路也不会坏。
子夜的钟声又响了,这年的烟花比往年更盛。林晚看着院里的人:张守义在教学徒们画聚温纹,阿青从极北寄来的信被贴在墙上,阿雪在信里说“工坊的炉火,冬天也没灭过”;新来的孩子们举着刚做好的小铁勺,追着漫天星火跑。
李玄握紧她的手,就像去年除夕那样。远处的凡人城镇亮着灯,暖炉的温度、粮仓的安稳、水车的转动,都藏在那片灯火里。
林晚忽然想起阿雪第一次打出铁勺时的模样,想起张阿婆送来的热包子,想起各地寄来的书信和画。原来所谓“薪火相传”,从不是某个人的事——是一双双手教出来的,一颗颗心传下去的,是无数人把“好好做事”的心意,揉进了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
春风再吹时,青霄宗的院门又开了。新来的学徒里,有江南粮囤旁长大的少年,有东海海边跟着水车转的孩童,还有西域来的姑娘,手里攥着一颗饱满的麦粒:“我想学会种庄稼,让家乡的沙漠,也能长出粮食。”
林晚蹲下身,像当年摸阿雪的脸颊那样,摸了摸姑娘的头,笑着点头:“好啊,这里的门,永远为想做事的人敞开。”
老槐树下,《融贯天下录》又添了新的一页。阳光落在纸上,照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也照着院里此起彼伏的锤声、笑声,和永远不会熄灭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