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苏芮的意识在笛声中沉浮，像是被无形的骨丝缠绕着，拖向一片混沌。再次睁开眼时，她躺在警局解剖室的不锈钢台上，熟悉的冷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解剖台边站着一个人，白大褂袖口沾着淡粉色黏液，正低头摆弄着一具尸体——是三年前“骨笛案”的第一具死者，胸口插着半根骨笛，骨片上的黏液还在往下滴。

“苏芮，发什么呆？该做尸检了。”那人回头，是周明，脸上带着儒雅的笑，手指关节肿大，是关节炎的老毛病，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可他的眼底，藏着一丝极淡的荧光绿，像一层薄纱，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苏芮猛地坐起来，胸口没有伤口，小腿也没有骨丝蠕动的痛感——一切都像一场噩梦。可当她低头看向解剖台时，心脏骤然缩紧：死者的指甲缝里，夹着一小块蓝色布料，布料上绣着歪歪扭扭的“骨”字，和她外套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周老师，这具尸体……”苏芮的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摸向口袋，竟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是那封匿名信，纸上绣着“骨”字，下面写着：“第一批‘花’开了，下一个，该轮到懂骨头的人了。”

周明的手顿了一下，拿起镊子夹起布料，凑近灯光看了看：“奇怪，刚才还没有这个。”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眼底的荧光绿更明显了，“或许是‘它’在提醒我们，游戏该开始了。”

“它是谁？”苏芮追问，却发现周明已经转身走向标本室，脚步轻快，完全没有关节炎的僵硬。她跟过去，标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熟悉的腐甜气。推开门，她看到小林正蹲在地上整理标本罐，白大褂袖口沾着淡粉色黏液，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口露出一截金色的狗毛。

“小林，你在做什么？”苏芮的声音冷下来。

小林猛地回头，脸色惨白，手指绞着白大褂下摆：“苏姐，我……我在整理标签。”她的目光飘向标本罐后面，那里藏着一根完整的骨笛，骨笛上的骨片花泛着荧光绿，花蕊处嵌着一颗眼球——是她自己的眼球，虹膜正在缓慢收缩。

苏芮的大脑像被重锤砸中，无数记忆碎片涌来：停尸间的骨网、实验室的玻璃罐、李兰消散时的惨叫……原来，她从来没有逃离过这场循环。三年前的“骨笛案”、现在的“异变美学”，不过是周明编织的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而她，每次在“结束”时失去意识，都会重新回到故事的起点。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苏芮看向门口，周明正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根骨片，眼底的荧光绿已经蔓延到整个虹膜，“你把我们的意识困在循环里，让我们一次次经历死亡和痛苦，这就是你的‘异变美学’？”

周明笑着点头，骨片在指尖转动：“聪明。病毒不仅能控制身体，还能改写意识。你们以为的‘结束’，只是下一轮循环的‘开始’。你表姐的心脏、小林的眼球、赵野的肋骨……都是‘种子’，而你，是唯一能让‘种子’发芽的‘土壤’。”

他突然抛出骨片，骨片在空中划过一道绿色的弧线，刺向苏芮的胸口。苏芮侧身躲避，骨片却像有生命般，调转方向，钻进她的皮肤里。一股滚烫的液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她能感觉到，体内的骨丝正在重新生长，小腿的皮肤下，凸起一道蜿蜒的青色纹路。

“现在，你明白了吗？”周明的声音变得尖锐，像玻璃刮擦腐肉，“你永远也逃不掉，因为你就是‘循环’本身。每次你毁掉骨笛，‘它’就会重新把你送回起点，让你再次经历这一切，直到你彻底放弃反抗，成为‘骨网’的一部分。”

苏芮的意识开始模糊，胸口传来熟悉的剧痛，皮肤下凸起一个轮廓，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她低头看去，一朵骨片花正在缓慢绽放，花瓣是由她的肋骨变异而成，花蕊处嵌着一颗心脏——是周明的心脏，还在微弱跳动，表面覆盖着绿色的薄膜。

“不！”苏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起地上的解剖刀，朝自己的胸口刺去。刀尖刺入皮肤的瞬间，绿色的液体喷溅出来，里面缠绕着无数细小的骨丝。她能感觉到，体内的骨丝正在快速收缩，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标本罐破裂、布料融化、小林的身影变得透明……

“你以为这样就能打破循环？”周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疯狂的笑意，“没用的，只要‘种子’还在，循环就不会结束。下一次，你会回到更早的时候，回到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

苏芮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到周明的脸变成了自己的脸，眼底的荧光绿蔓延到整个面部，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欢迎回来，苏芮。下一轮游戏，该你当‘猎人’了。”

黑暗中，清脆的笛声再次响起，曲调怪异，音符跳跃着，编织出一张无形的骨网，将她的意识牢牢困住。她知道，下一次睁开眼，她会再次躺在解剖台上，看到周明熟悉的笑容，听到那句永远不变的话：“苏芮，发什么呆？该做尸检了。”

这场“异变美学”，从来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只有永无止境的循环，和被骨丝缠绕的、永远无法解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