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柔的汀兰院旁有处小暖阁,冬日里总燃着银丝炭,暖得能养出早开的水仙。这日午后,她正临窗描着兰草,心腹丫鬟晚翠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娘娘,澄瑞堂那边有动静了——张妈前几日偷偷出府,找了个笔迹先生,还从汀兰院春桃那儿拿了张字稿,听说……是要伪造侧妃娘娘的私信。”
苏婉柔握着笔的手没停,笔尖在宣纸上落下一道流畅的兰叶,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哦?柳玉茹这是急了,竟想出这么拙劣的法子?”
晚翠又道:“听澄瑞堂的小丫鬟说,正妃娘娘想给侧妃扣‘私通外男’的罪名,等明日一早,就以‘查过冬安全’为由去搜院,把信找出来当众发难。”
苏婉柔放下笔,指尖摩挲着砚台边缘的缠枝纹,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她早瞧着沈清沅不顺眼——自沈清沅入府,萧景渊的目光就多了几分落在汀兰院的次数,连周管家都对沈清沅多了几分客气,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柳玉茹要动手,她正该推波助澜,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最好能让沈清沅永无翻身之日。
“只凭一封私信,未必能彻底扳倒她。”苏婉柔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语气平淡却藏着算计,“沈清沅是御史之女,沈家虽不算顶有权势,却也在京中有些清誉。若只是‘私通’,萧景渊为了脸面,或许只会将她送回沈家,未必会下死手。”
晚翠愣了愣:“那娘娘的意思是……”
“得让柳玉茹觉得,沈清沅不仅品行不端,还藏着更危险的心思。”苏婉柔抬眼看向晚翠,眼底闪着精明的光,“你去趟澄瑞堂,找机会跟张妈‘无意’提一句——就说前几日你去浣衣局,听见王妈妈说,沈清沅懂医理,不仅能治风寒,还会配些‘偏门药材’,之前春桃得了怪病,太医都没瞧出端倪,沈清沅几副药就治好了;还有,你再提一嘴,听说沈清沅常去王府药库,每次都要仔细核对药材名录,连‘附子’‘巴豆霜’这类药材都要多看几眼。”
晚翠立刻明白了:“娘娘是想让正妃娘娘觉得,侧妃懂医理,还可能会用毒?这样一来,‘私通’加‘用毒’,侧妃就彻底洗不清了!”
“聪明。”苏婉柔笑着点了点头,“记住,别说得太刻意,就像随口闲聊一样。柳玉茹本就忌惮沈清沅,再听你这么一说,定会觉得沈清沅是个‘藏得深’的,只会更急于除了她。”
晚翠应下,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提着个装着绣线的篮子,装作去澄瑞堂“请教绣技”的模样,慢悠悠往东边走。刚到澄瑞堂院外,就见张妈正指挥着丫鬟搬炭火,晚翠连忙走上前,笑着打招呼:“张妈妈好,我家娘娘让我来问问正妃娘娘,前几日说的绣屏图样,可有想好的?”
张妈见是苏婉柔的人,虽不算热络,也客气了几分:“正妃娘娘在屋里歇着呢,你等会儿再进去吧。”
晚翠顺势放下篮子,假意抱怨:“哎,也不知怎么的,我这几日总觉得身子发寒,怕是要生冻疮了。对了张妈妈,前几日我去浣衣局,听王妈妈说,侧妃娘娘懂医理,治风寒最是拿手,连春桃之前得的怪病都治好了,您说咱们府里要是多几个懂医的,也省得总麻烦太医。”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还有啊,我上次路过药库,见侧妃娘娘在那儿核对药材,连‘巴豆霜’那种药都看得仔细,倒像是很懂这些偏门药材似的——不过也是,侧妃娘娘是御史家的女儿,懂得多也正常。”
张妈一听“巴豆霜”,心里咯噔一下——前几日柳玉茹用巴豆霜害沈清沅不成,反让沈清沅在萧景渊面前赚了信任,此刻听晚翠说沈清沅也关注这类药材,顿时觉得后背发凉:“你说……沈清沅也懂这些毒药材?”
“我也不清楚,就是随口听药库管事说的。”晚翠摆了摆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许是侧妃娘娘只是好奇吧。不说了,我还是进去等正妃娘娘吧。”
晚翠进了屋,张妈却站在原地没动,越想越觉得后怕——若沈清沅真懂用毒,那她之前害沈清沅的事,会不会被沈清沅察觉?要是沈清沅反过来用毒害正妃,那可怎么办?她不敢耽搁,连忙冲进屋里,把晚翠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柳玉茹。
柳玉茹正对着那封伪造的私信得意,听张妈这么一说,手里的信“啪”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说什么?沈清沅还懂用毒?还常去药库看毒药材?”
“是啊娘娘!”张妈急道,“苏良娣的丫鬟都看见了!这沈清沅藏得也太深了!她不仅想私通外男,说不定还想用药害您,害王爷呢!”
柳玉茹气得浑身发抖,之前只觉得沈清沅想抢宠,现在才觉得,这女人简直是个隐患!若不赶紧除了她,指不定哪天自己就栽在她手里!她猛地站起身,对张妈道:“明日搜院,不仅要找出那封私信,还要去她的药箱里搜!我就不信找不到她藏毒的证据!到时候,‘私通’加‘藏毒’,就算她有十个沈家,也救不了她!”
张妈连忙应下,心里对苏婉柔的“提醒”感激不已——若不是晚翠说了这话,正妃娘娘还不知道沈清沅这么危险。
而暖阁里的苏婉柔,听晚翠回来复命,知道柳玉茹已经被煽动,端着茶盏笑得温和。晚翠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道:“娘娘,您这一招借刀杀人,真是太高明了——既不用您动手,还能让正妃和侧妃斗得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苏婉柔轻轻吹了吹茶沫,眼底冷光更甚,“我要的,是沈清沅再无翻身之日,柳玉茹也因这事失了王爷的信任。到时候,这靖王府的后宅,自然是我说了算。”
她望向窗外,汀兰院的方向隐在薄雪后,安静得像没藏着任何危机。沈清沅此刻怕是还在教春桃识字,或是整理医书,根本不知道,一场由柳玉茹主导、被她暗中添了柴的大火,正朝着她烧来。
而此刻的汀兰院,沈清沅确实在灯下整理医书。春桃坐在一旁,借着灯光练习写字,笔下是刚学的“安”字——沈清沅说,这字能让人安心。沈清沅翻到记载“巴豆霜”的那一页,想起上次点心的事,忍不住叮嘱春桃:“往后去药库取药,若见着有人拿这类烈性药材,记得多留意些,别让人借了药材害人。”
春桃点点头,没多想,只觉得自家姑娘心细。她哪里知道,这句叮嘱里的“害人”,转眼就要落在沈清沅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