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这日,雪下得绵密极了,靖王府的青瓦都被盖得严严实实,连檐角的兽头都裹了层白绒。汀兰院里的暖炉烧得正旺,热气裹着松木的香气漫在屋里,沈清沅靠在软榻上,手轻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怀足九个月了,胎像早稳了,太医说,不出这几日就得生产。春桃坐在一旁,手里剥着松子,嘴里没停地絮叨:“姑娘您放宽心,产房早收拾妥当了,炭火堆得足足的,连稳婆都请的是京里最有经验的张婆婆,保准顺顺利利的。”
沈清沅勾了勾嘴角,目光却透过窗棂,飘到院外的风雪里。这几日心里总揣着股不安稳:府里的下人见了她虽依旧低头行礼,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躲躲闪闪;就连孟瑶派来传话的小丫鬟,都偷偷提过一嘴,说“西跨院的林氏最近总借着买东西的由头往外跑”。她心里隐隐发沉,怕是有什么事要找上门来了。
这会儿,镇国公府的密室里却透着股阴寒。柳承业正和一个蒙面人对面坐着,桌上摊着张靖王府的地形图,烛火晃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都带着狠劲儿。“瑞王那边的人,都安排妥当了?”柳承业端着茶杯,指节攥得发白——自打女儿柳玉茹昏迷,沈清沅又怀了孕,他就知道镇国公府的权势快撑不住了,如今只能靠着瑞王的残余势力,拼一把死局。
蒙面人点了点头,压着嗓子,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回国公爷,十名死士都选好了,已经伪装成王府杂役混进去了,就等沈清沅生产那天动手。到时候先在产房外的柴房放火,趁着乱劲儿冲进产房附近,直接刺杀萧景渊——他最看重这孩子,到时候肯定守在外面,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好!”柳承业猛地一拍桌子,茶水都溅出来,洒了满桌,“本公已经在京郊调动了三千私兵!只要萧景渊一死,本公就以‘靖王遇刺,需入宫护驾’为名,带兵进城,再联合朝中的旧部,拥立瑞王之子登基!到时候这天下,就是咱们的!”
蒙面人眼里闪过丝贪光,又补了句:“只是沈清沅那女人一向谨慎,身边还有孟瑶帮衬。孟瑶是武将家的女儿,懂些拳脚功夫,到时候怕是会碍事。”
“无妨。”柳承业冷笑一声,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些淡黄色的粉末,“这是‘软筋散’,你让人混进孟瑶的饮食里,等沈清沅生产那天,保准她浑身没力气,连站都站不稳,还怎么护着沈清沅?至于沈清沅 herself,一个等着生孩子的妇人,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两人又凑在一起低声商议了半个时辰,把放火的时辰、刺客的退路都敲定了,才各自散开。蒙面人离开镇国公府时,特意绕到靖王府的西跨院,从墙缝里塞了张字条——正是给林氏的指令,让她在沈清沅生产前一天,故意在府里散布“产房不吉”的流言,先搅乱人心。
第二天清晨,沈清沅刚起身,就见春桃气冲冲地掀帘进来,脸都红了:“姑娘!您听听外面都传些什么混账话!说您这胎是‘灾星降世’,生产那日要给王府招血光之灾,还说……还说您要是难产,就是上天示警,该舍了孩子保大人!”
“哦?”沈清沅握着暖炉的手顿了顿,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冷意,“这话是谁先传出来的?”
“听浣衣局的小丫鬟说,是西跨院的墨竹先在厨房嚼舌根的,还说林氏娘娘夜里梦见‘黑虎入府’,定是不祥之兆!”春桃越说越气,攥着帕子的手都在抖,“这林氏真是不安分!之前下毒没成,现在又搞这些鬼把戏!”
沈清沅没接话,心里却透亮了——流言不过是前戏,对方肯定是想趁她生产的时候动手,先搅乱府里的人心,再趁乱行事。她抬眼对春桃说:“你去请孟瑶姐姐来,就说我有要紧事跟她商量。另外,让人盯着西跨院和府门,但凡有外人进出,都得登记清楚,尤其是林氏和她身边的丫鬟,不许她们再出府半步。”
没多大工夫,孟瑶就来了,身上还带着股外头的寒气,进屋先搓了搓手。听沈清沅说完流言,又提起柳承业的异动,孟瑶当即皱紧了眉头:“准是柳承业跟瑞王的余党勾结了!他们知道您这胎是王爷唯一的子嗣,想趁生产的时候下手,一箭双雕——既除了王爷,又害了您和孩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清沅点了点头,从枕下摸出张纸条——是她昨夜里凭着记性,一笔一划写的防务安排,“姐姐你看,生产那天,你带些可靠的人手,守在产房外的回廊那儿,没有令牌的,一律不许靠近;产房里只留张婆婆和两个心腹丫鬟,所有送进去的东西,都得仔细检查;另外,让你弟弟孟峰去京郊探探,看看柳承业是不是真的调动了私兵,有消息赶紧回来报。”
孟瑶接过去一看,上面条条缕缕写得清楚,连哪处要加派人手都标了,忍不住点头:“妹妹你放心,我这就去安排!柳承业和那些乱党想作乱,也得问问我孟家的刀答不答应!”
正说着,萧景渊从外面回来了,脸色比往常沉了不少,眉峰都拧着。刚踏进内室,不等脱外袍,就快步过来握住沈清沅的手:“方才收到密报,柳承业最近跟京郊的旧部走得很近,还私藏了兵器,肯定是想趁你生产的时候动手。我已经让人加强了王府的守卫,还传信给太子,让他在京郊部署兵力——要是柳承业敢调动私兵,直接围剿!”
沈清沅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就知道他定是一夜没合眼,心里暖了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王爷也别太操劳,我已经跟孟瑶姐姐安排好府里的防务了,定能护住自己和孩子。只是柳承业势力不小,咱们还得小心应对,别中了他的圈套。”
萧景渊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印了个吻,语气又沉又坚定:“有我在,谁也别想伤你分毫。生产那天,我会寸步不离守在产房外,要是真有刺客来,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彻底清算这些乱党!”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地落着,可汀兰院里的气氛却没了之前待产的宁静,反倒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凝重。沈清沅抬手摸了摸小腹,在心里轻轻跟孩子说:“孩子,再等等,等咱们闯过这一关,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她比谁都清楚,这场即将到来的“生产关”,不只是她和孩子的生死关,更是靖王府的安危关、朝堂的稳定关——她只能赢,也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