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连下了三日,把靖王府的朱红廊柱都裹上了层白霜。汀兰院外的石板路被扫得干净,却少见往日往来的丫鬟——往日这个时辰,总有各院的丫鬟来借东西、传消息,今日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只有寒风卷着雪沫子,在院墙外呜呜地响。
“姑娘,您看这情况!”春桃端着安胎药进来,脸冻得通红,语气满是气愤,“方才去厨房取药,听见王老妈子跟几个小丫鬟说,‘侧妃怀的是灾星,生产那日定要烧了产房,连带着咱们这些下人都要遭殃’,我跟她们理论,她们还躲躲闪闪的,说‘是西跨院墨竹姑娘说的,林氏娘娘都信了’!”
沈清沅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暖意,却没驱散心里的冷。她轻轻吹了吹药面,缓缓道:“不止厨房吧?前儿让你去账房对账,那些账房先生是不是也心不在焉的?”
“可不是嘛!”春桃放下托盘,蹲在软榻边,“李先生算错了三笔账,还说‘最近心里慌,总怕出大事’;张管事更是跟我说,他媳妇托人来传话,让他这几日少往汀兰院来,免得沾了‘晦气’——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话音刚落,青禾掀帘进来,神色比春桃更凝重:“姑娘,外院也传开了!刚去给守卫送棉衣,听见几个杂役在嘀咕,说‘听林氏娘娘身边的人讲,昨夜看见黑虎趴在汀兰院屋顶上,黑虎是凶兆,定是要克死王府里的人’,还有人说,要不是王爷看得紧,他们早就请假回家避祸了!”
沈清沅放下药碗,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雪花上——林氏这招够毒,不直接动手,却用“不祥之兆”的流言搅局。后宅下人本就多信鬼神之说,再加上柳承业和瑞王余党在背后推波助澜,流言像疯长的野草,转眼就蔓延了整个王府。若人心散了,生产那日真出事,怕是连个肯上前帮忙的人都没有。
“去请孟瑶姐姐来,就说我有要事商议。”沈清沅对青禾道,又转向春桃,“你去把账房张管事、厨房刘婆子、还有负责产房杂事的王丫鬟叫来,就说我有东西要赏她们。”
没等多久,孟瑶就来了,一进门就拍着桌子:“清沅妹妹,你是没看见!我刚路过李姬的院子,听见她跟赵姬说‘沈侧妃这胎要是真不吉利,咱们可得离远点,别被连累了’,赵姬虽没接话,却也没反驳!还有柳妃院的翠儿,竟偷偷把柳妃的贴身衣物都搬到偏院去了,说‘怕沾了汀兰院的晦气,耽误正妃醒来’!”
“她们倒会跟风。”沈清沅冷笑一声,“李姬一向依附柳玉茹,翠儿是柳家旧人,她们巴不得我出事;赵姬胆小怕事,听了流言自然慌了神。不过没关系,咱们先稳住核心的人。”
正说着,张管事、刘婆子和王丫鬟都来了,三人站在屋中,神色局促,眼神躲闪,显然也听过流言。沈清沅让春桃拿出三个锦盒,每个盒子里都装着二两银子和一匹素缎:“张管事对账仔细,刘婆子熬的汤合我胃口,王丫鬟收拾产房尽心尽力,这是给你们的赏。”
三人愣了愣,连忙跪下谢恩,神色却依旧不安。沈清沅看着她们,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我知道府里最近有些闲话,说我这胎不祥。可你们跟着王爷多年,该知道王府的规矩——主子的事,轮不到下人乱嚼舌根。我沈清沅虽只是侧妃,却也知道‘赏罚分明’,你们若好好做事,将来我生产顺利,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可若是有人敢跟着传闲话、怠工,或是在生产那日耍花样,王爷的规矩,你们该比我清楚。”
张管事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磕头:“娘娘放心!老奴绝不敢乱传闲话,往后定好好对账,绝不出错!”刘婆子和王丫鬟也跟着表态,语气比之前坚定了许多——二两银子和素缎是实利,沈清沅的话更是提醒她们,王爷的规矩比流言更重要,若真怠工,丢的可是自己的饭碗。
打发走三人,孟瑶笑着道:“还是妹妹有办法!先给好处,再敲警钟,比硬打压管用多了。只是外院的杂役和那些姬妾,该怎么应对?”
“外院的事,得靠王爷。”沈清沅道,“你让人给王爷递个消息,说外院杂役因流言想请假,让他派周管家去外院训话,强调‘擅自离岗者,按王府规矩处置’;至于那些姬妾,李姬和翠儿不用管,她们翻不起大浪,赵姬那边,你去跟她说一声,就说我明日让春桃送些安胎的补品过去,让她安心。”
孟瑶点点头,刚要起身,就见青禾匆匆进来:“姑娘,林氏娘娘来了,说听说您身子不适,特意炖了燕窝来探望。”
“哦?她倒来得巧。”沈清沅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对孟瑶道,“姐姐先躲到内间,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样。”
片刻后,林氏提着食盒进来,脸上带着温顺的笑意:“妹妹,听说府里最近有些不好的闲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炖了些燕窝,你补补身子,安心待产才是要紧的。”她说着,眼神却扫过屋中的锦盒,显然已经知道沈清沅赏人的事。
“多谢林氏姐姐费心。”沈清沅淡淡开口,“只是太医说我近日不宜吃太滋补的东西,这燕窝还是姐姐自己留着吧。府里的闲话我也听说了,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姐姐也别当真,免得扰了心神。”
林氏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却还是强撑着道:“妹妹说得是。只是墨竹那丫鬟不懂事,竟也跟着传闲话,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妹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多谢姐姐好意,我这边有春桃和青禾照顾,不麻烦姐姐了。”沈清沅下了逐客令。林氏见状,只得提着食盒悻悻离去。
等林氏走后,孟瑶从内间出来,冷哼一声:“她哪是来探望,分明是来打探情况的!看咱们没被流言搅乱,心里定不舒服。”
“她不舒服才好。”沈清沅靠在软榻上,轻轻抚摸小腹,“流言虽恶,却也能看清人心。咱们稳住了核心的人,剩下的小鱼小虾,翻不出什么浪。只是生产那日,还得加倍小心,林氏和柳承业,定不会善罢甘休。”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汀兰院内的氛围却比之前坚定了许多。沈清沅知道,这场“流言之战”只是前奏,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但只要她稳住人心,守住自己,再加上萧景渊和孟瑶的帮忙,定能度过这场危机,迎来孩子平安降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