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看，就够了

周六下午，阳光比前一天更烈了几分，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将东区篮球馆内照得一片明亮。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一种紧绷的、属于竞技的独特气息。

乔淼到的时候，馆内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体院和理工大的学生，喧哗声浪混合着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震得人耳膜发麻。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休闲裤，手里拿着本看到一半的《论法的精神》，与周围热火朝天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本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目光却在搜寻空位时，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场内的视线。

蒋洛烨正在热身，运球的动作流畅而富有节奏感。他似乎一直在留意入口，几乎在乔淼出现的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他停下动作，隔着大半个场地，朝乔淼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并用手指了一个方向——那是靠近球员休息区的前排，明显预留了一个空位。

乔淼脚步顿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他硬着头皮，在那片空位坐下，感觉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几乎要把他穿透。他将书摊开在膝上，试图营造一个“我只是顺便来看看”的屏障。

热身结束，比赛即将开始。蒋洛烨脱掉外面的训练服，露出里面的黑色比赛背心，肌肉线条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贲张。他最后朝乔淼的方向看了一眼，眨了眨眼，才跑向中圈准备跳球。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乔淼原本打算只看几眼就低头看书，但场上的激烈角逐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蒋洛烨在球场上的样子，和他平时那副散漫带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像锁定猎物的鹰。每一次跑动、跳跃、传球、突破都充满了爆发力和一种近乎野性的力量美。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背心，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起伏的胸膛和背肌的轮廓。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得分后的低吼，或是与队友击掌时发出的清脆响声，都带着强烈的感染力。

乔淼发现自己的目光，很难从那个快速移动的、充满生命力的黑色身影上移开。书页上的文字变得模糊，他的心神完全被场上的节奏牵动。当蒋洛烨完成一次漂亮的抢断，快攻上篮得分，引来全场欢呼时，乔淼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微微发麻，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悄无声息地爬上脊背。

中场休息时，蒋洛烨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径直朝着乔淼走来。周围的起哄声和口哨声瞬间高涨。

“怎么样，乔同学？”他在乔淼面前站定，气息还不稳，汗珠顺着下颌滴落，眼睛亮得惊人，“没白来吧？”

乔淼能感觉到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他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避开对方过于灼热的视线，声音试图维持平静：“还行。”

“就只是‘还行’？”蒋洛烨低笑，忽然弯腰，凑近他膝上的书本，“看的什么？《论法的精神》？来看球赛带这个，你可真行。”

他身上浓烈的汗味和热气扑面而来，几乎将乔淼整个人笼罩。乔淼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指按紧了书页。

“蒋洛烨！喝水！”队友在那边喊。

蒋洛烨回头应了一声，又转回来，飞快地对乔淼说：“等着看下半场，更精彩。”说完，才跑回队友中间。

下半场，理工大明显加强了防守，对抗更加激烈。在一次篮下的激烈卡位争抢中，蒋洛烨为了救一个即将出界的球，整个人鱼跃冲出场外，重重撞在了广告板上！

砰的一声闷响，让全场惊呼。

乔淼的心猛地一揪，几乎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蒋洛烨倒在地上，蜷缩了一下，眉头紧紧拧着，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队友和教练立刻围了上去。

乔淼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掉落在脚边也浑然不觉。他看着被人群围住的蒋洛烨，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担忧攫住了他。

好在蒋洛烨很快摆了摆手，在队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臂，示意自己没事。观众席爆发出鼓励的掌声。

他朝场边走了几步，目光越过队友，直直地看向还站着的乔淼。隔着一段距离，乔淼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视线——带着点安抚，又有点别的什么。

乔淼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坐了回去，弯腰捡起地上的书，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蒋洛烨没有下场，简单处理了一下，很快重新投入比赛，仿佛刚才的撞击只是个小插曲。但他的动作似乎比之前更凶悍了几分，每一次得分都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劲。

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体院最终以微弱优势获胜。场馆内瞬间被欢呼和喧嚣淹没。

人群开始涌动，乔淼拿着书，随着人流往外走。他的心绪还有些乱，刚才那瞬间的惊慌和后来的注视让他心慌意乱。

刚走到场馆侧门相对人少的地方，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乔淼！”

手腕再次被抓住，力道比上次在走廊里重了些，带着运动后的滚烫和潮湿。

乔淼被迫停下转身。蒋洛烨站在他面前，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汗水几乎浸透了他整个胸膛，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眼神亮得灼人，充满了未褪尽的比赛激情和一种…直白的迫切。

“跑什么？”他喘着气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乔淼的手腕内侧，那里的皮肤细腻微凉，与他掌心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

乔淼想抽回手，却没成功。“比赛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我赢了。”蒋洛烨盯着他，嘴角扬起，带着胜利者的张扬和一种更深的东西，“你不表示一下？”

“表示什么？”乔淼避开他的视线，感觉被他握住的地方烫得惊人。

“比如……”蒋洛烨凑近，汗水的气息混合着某种运动漱口水的薄荷味，强烈地包围了乔淼，“说句‘打得不错’？”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意味，目光落在乔淼微微抿起的嘴唇上。

周围是嘈杂退场的人群，但这个小角落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黏稠得如同化不开的蜜糖。

乔淼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敲响。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蒋洛烨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笑意加深，忽然松开了他的手腕，却抬手，极其快速地用指尖碰了一下乔淼发热的耳尖。

“算了，”他笑着说，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亲昵，“你来看，就够了。”

说完，他转身朝着还在庆祝的队友们跑去，扬了扬手，留下一个汗湿的、挺拔的背影。

乔淼独自站在原地，手腕和耳尖仿佛被烙铁烫过，周围所有的喧嚣都仿佛隔了一层膜。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着耳膜。

完了。他想。

某种他一直试图抗拒和否认的东西，在那个充满汗味和热气的触碰里，似乎彻底失去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