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

那顿介于“工作餐”和“别的什么”之间的晚饭之后，乔淼和蒋洛烨之间的微信对话框，似乎真的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蒋洛烨依旧会发来各种看似无聊的日常——晨跑时灰蒙蒙的天空，训练后湿透的T恤衫，食堂新出的、卖相诡异的“营养餐”，甚至是他路过法学院时，偷偷拍下的乔淼坐在窗边看书的侧影。

但乔淼的回复，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嗯”、“哦”或者干脆无视。

他会对那张晨跑的天空照片回一句：【起得真早。】

对湿透的T恤回：【不去洗澡？】

对诡异的营养餐评价：【勇气可嘉。】

而对那张偷拍的侧影，他则会沉默更久，最终只回一个简单的问句：【？】

蒋洛烨似乎对此相当受用，并且变本加厉。

【蒋洛烨】：[/图片]（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

【蒋洛烨】：你们法学院楼下这家不错，甜度刚好，不像你。

【乔淼】：……我怎么了？

【蒋洛烨】：你啊，大概是无糖的。[/托腮]

乔淼看着屏幕，指尖在“无糖”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最终没回复。但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这种变化细碎而日常，像温水煮青蛙，等乔淼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每天和蒋洛烨进行这种毫无营养却又无处不在的对话。甚至偶尔某天蒋洛烨训练太忙，消息来得晚些，他还会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不习惯。

校运会前一天，所有准备工作进入最后冲刺阶段。乔淼在学生会办公室核对最终名单到很晚，窗外天色早已漆黑。

他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手机响了。是蒋洛烨打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接起。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和嘈杂的背景音，像是在户外，风声很大。

“怎么了？”乔淼下意识问，心里掠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这么晚打电话，不像蒋洛烨平时的风格。

“没事儿，”蒋洛烨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明朗，甚至有点兴奋，“刚加练完，出来溜达溜达。你还在办公室？”

“嗯，正要走。”

“等着。”蒋洛烨的语气不容拒绝，“站着别动，我过来找你。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这么晚……”乔淼的话还没问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乔淼握着手机，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门口，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感又冒了出来。晚风吹过走廊，带来深秋的凉意，他拢了拢外套。

大概过了十分钟，楼梯口传来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蒋洛烨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跑得有些急，额发被风吹得凌乱，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他在乔淼面前站定，气息微喘，眼睛里映着走廊顶灯的光，亮得惊人。

“给。”他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乔淼怀里。

是一个纸袋，还带着温热的触感。一股浓郁香甜的气息立刻散发出来。

乔淼低头看去——纸袋里是一块烤得金黄诱人的烤红薯，旁边还有一小杯密封好的、冒着热气的姜茶。

“路过西区那边看到的，老头快收摊了，就最后一个。”蒋洛烨随意地用拇指蹭了一下鼻尖，眼神飘向别处，语气试图显得轻松自然，“想着你们这种动不动熬夜的学霸，需要补充点糖分热量。哦，姜茶驱寒，你们法学院这边晚上风大。”

乔淼抱着那袋突如其来的、与他平时严谨画风截然不同的温暖食物，一时有些怔忡。烤红薯的热度透过纸袋熨帖着他的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口，泛起一种陌生的、酸软的热流。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不吃这些”，想说“太晚了”，但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蒋洛烨看着他微微愣神的样子，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又很快故作严肃地指了指那杯姜茶，“这个，必须喝完啊，我看你喝完再走。”

乔淼：“……这里没垃圾桶。”

“我拿着。”蒋洛烨无比自然地接话，然后就那么靠在走廊的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走”的架势。

走廊寂静，只有风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怀里的烤红薯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手里的姜茶滚烫。

乔淼在他的注视下，沉默地插上吸管，低头，小口地喝了起来。姜茶辛辣微甜的味道冲入喉咙，带来一阵强烈的暖意，几乎要烫伤他的食道，却奇异地驱散了夜晚的寒意和积累的疲惫。

蒋洛烨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喝，没有像平时那样说些逗弄的话。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眼神专注得几乎有些温柔。

乔淼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加快了速度，很快喝完了那杯姜茶。空杯子被蒋洛烨接过去，顺手塞进了自己外套口袋。

“行了，”蒋洛烨这才满意地直起身，“任务完成。走吧，送你回宿舍。”

“不用，我自己……”乔淼的拒绝说到一半。

“顺路。”蒋洛烨打断他，已经率先朝楼梯口走去，“快点，烤红薯趁热吃。”

乔淼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温暖的纸袋，最终跟了上去。

夜晚的校园安静了许多，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蒋洛烨放慢了脚步，配合着乔淼的速度。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烤红薯的香气固执地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甜得有些腻人，却又无比真实。

快到宿舍区岔路口时，蒋洛烨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明天校运会，你来吗？”

乔淼抱着烤红薯的手紧了紧：“我是工作人员，需要在场。”

“哦，”蒋洛烨点点头，侧过头看他，眼睛在路灯下闪着光，“那我给你拿个第一回来。”

他的语气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承诺。

乔淼的心跳猛地快了一拍。他低下头，看着怀里金黄的烤红薯，声音很轻：“……加油。”

蒋洛烨笑了，笑声低沉愉悦：“有乔学霸这句加油，稳了。”

到了岔路口，蒋洛烨停下脚步：“就这儿吧，再送你们法学院宿舍楼的阿姨该瞪我了。”

乔淼也停下，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谢谢你的……红薯和姜茶。”

“不客气。”蒋洛烨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伸出手，极其快速地、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乔淼的耳尖，就像上次在篮球馆外那样，一触即分。

“走了，”他转身，背对着乔淼挥了挥手，声音带着笑意，“明天见。记得吃红薯！”

乔淼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耳尖被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怀里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他慢慢低下头，打开纸袋，掰下一小块烤得软糯香甜的红薯，放进嘴里。

很甜。

甜得有点发慌。

那种他试图抗拒和厘清的“麻烦”，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笨拙的温暖，正以一种更汹涌的姿态，将他牢牢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