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与骨头

第二天，天空依旧阴沉着，像是憋着一场未下的雨。整个上午，我都有些心神不宁。于遇那句“如果你不来，我就去二中找你”像紧箍咒一样，牢牢套在我的脑海里。

我知道，我逃不掉。

中午十二点半，我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昨天那家书店门口。远远地，就看见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已经等在那里了。他靠在一棵光秃秃的行道树下，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纸质手提袋，眼神望着车流，侧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比约定时间来得更早。

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目光相遇的瞬间，他似乎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站直了身体。

“你来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确认一件预料之中的事。 “……嗯。”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他直接切入正题，将那个黑色的手提袋递到我面前。

“给你的。”

我愣住了，看着那个袋子，没有接：“……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我迟疑地接过袋子，手感有些沉。里面似乎是一件衣服。我疑惑地伸手进去，摸到了柔软的面料。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连帽卫衣。

但是，当我把整件衣服展开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卫衣是奶白色的，很柔软。胸口印着一个可爱的、憨态可掬的卡通小狗图案。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于遇也从他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件同款式的黑色卫衣，利落地展开，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就套头穿在了身上！

黑色卫衣胸前，印着一根大大的、可爱的肉骨头图案。

小狗。 骨头。

这分明是……一套情侣装！

我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他穿着那件骨头卫衣，站在初春萧瑟的街头，表情平静甚至有点理所当然，与他身上那略显幼稚的图案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感。

“你……你这是干什么？”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结巴起来，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我手里的这件女款小狗卫衣，此刻变得无比烫手。

“如你所见。”他低头整理了一下卫衣的领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昨天不是你说，要穿就穿情侣装么？”

我……我那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是为了拒绝他的外套！他听不出来吗？！他怎么会当真？还真的跑去买了？！

“我……我那只是……”我急得想解释，却语无伦次。

他不理会我的慌乱，指了指我手里的小狗卫衣，又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骨头，目光直视着我，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

“男款的我留下了，女款的给你。”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了些，“不管你现在穿不穿，愿不愿意穿，先收着。怎么处理，随你。”

他的目光扫过我通红的脸和无所适从的手，最后落回我的眼睛，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近乎请求的强硬：

“但是……别当着我的面拒绝。行吗？”

我彻底懵了。看着他身上那件刺眼的骨头卫衣，看着我手里这件柔软得过分的小狗卫衣，大脑一片空白。

这算怎么回事？

他这分明是……用我昨天的话，将我的军！

我能怎么办？当场把衣服摔还给他？看着他此刻那双深邃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眼睛，那句“别当着我的面拒绝”还在耳边回响……我发现自己竟然狠不下那个心。

他似乎总能精准地拿捏住我的软肋。

周围已经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进退两难。

最终，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注视下，我几乎是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将手里那件小狗卫衣，重新叠好，塞回了那个黑色的手提袋里。

动作僵硬，手指微微发抖。

看到我这个动作，于遇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弛了一丝。他没再说什么，也没要求我立刻穿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回去吧。路上小心。”

我拎着那个沉甸甸的袋子，像拎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魂不守舍地转身走向公交站台。每一步都感觉轻飘飘的，不真实。

我不敢回头看他。

回到宿舍，我将那个黑袋子塞进了衣柜最底层，用几件厚衣服严严实实地盖住，仿佛这样就能把它隐藏起来。

但晚上睡觉前，我还是忍不住，又把它拿了出来。

奶白色的卫衣柔软亲肤，那只卡通小狗憨憨地笑着，眼神无辜。我鬼使神差地把它贴到脸上，能闻到一股崭新的、淡淡的棉织品味道，没有任何属于他的气息。

他留下了男款，穿在了自己身上。 他把女款给了我，说“怎么处理随你”。 他还说……“别当着我的面拒绝”。

他到底想干什么？

宣告所有权？报复我昨天的口不择言？还是……别的什么？

心里乱得像一团麻，理不出头绪。但有一点很清楚，这件看似普通甚至有点幼稚的卫衣，比任何东西都更具冲击力和侵略性。

最终，我把它叠得整整齐齐，放回袋子里，再次塞进了衣柜最深处的角落。

收了吧。 就像他说的。 至于穿不穿……以后再说。

只是那个“小狗与骨头”的图案，却像印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