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脐血债

默声杂货铺

张明远的故事,始于渝城老城区边缘一家不起眼的小诊所——“安仁诊所”。招牌上的“安仁”二字早已褪色,如同他逐渐被现实磨损的初心。

他曾经是医学院的高材生,怀揣着治病救人的理想。妻子温柔贤惠,女儿小雅乖巧可爱,是他生命中最明亮的星。然而,命运的车轮在他三十岁那年骤然转向。女儿小雅被诊断出患有罕见的、需要天价骨髓移植和长期特效药维持的血液病。

积蓄像阳光下的雪迅速消融。亲戚借遍,贷款压身,诊所那点微薄收入杯水车薪。看着妻子日渐憔悴的脸庞和女儿在病痛折磨下黯淡的眼睛,张明远心中的天平在绝望的砝码下,开始倾斜。

就在这时,一个“机会”像毒蛇一样缠上了他。

一个自称“老金”的男人找上门。老金穿着考究,笑容和煦,谈吐间却透着股洗不掉的江湖气。他看中了张明远诊所的位置——偏僻、不起眼,更看中了他医生的身份和急需用钱的窘境。

“张医生,听说你女儿病了?这病啊,烧钱窟窿。”老金吐着烟圈,慢悠悠地说,“我这儿有条路子,来钱快,风险小。就看你……敢不敢走。”

老金所谓的“路子”,是帮一些急于求子、又笃信旁门左道的富商权贵,进行一种极其隐秘、也极其肮脏的“配型”——寻找八字相合、身体健康、最好是怀孕后期的孕妇,以“免费体检”或“高薪护工”为名诱骗或胁迫至诊所,在她们临盆前或刚生产后,取走她们胎儿的脐带血,甚至是……活体的胎盘或器官!美其名曰“借胎气”、“引贵子”,实则是用无辜母子的血肉,去填补那些富人的贪欲和迷信!

张明远听得浑身发冷,胃里翻江倒海。“这是谋杀!是犯罪!”他当时厉声拒绝。

老金也不恼,只是笑着递给他一张小雅最新的催款单,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张医生,清高填不饱肚子,更救不了女儿的命。想想小雅,她才五岁,多可爱的孩子啊。你忍心看她……”

看着催款单上女儿的名字,张明远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女儿的哭声,妻子绝望的眼神,像无数根针扎在他心上。那晚,他坐在诊所冰冷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无边的黑夜,抽了一整夜的烟。当最后一根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时,他眼底最后一点属于“张医生”的光,也熄灭了。

第一次,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一个从偏远山区被骗来的年轻孕妇,挺着巨大的肚子,眼神惶恐不安。张明远戴着口罩,手却在手术刀柄上抖得不成样子。老金派来的帮手,一个眼神凶悍的刀疤脸不耐烦地催促:“快点!金哥等着呢!别磨蹭!”

当冰冷的器械接触到孕妇温热的皮肤时,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张明远闭了闭眼,耳边是老金的话:“想想小雅!想想特效药!”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只剩下麻木的疯狂。手术灯惨白的光线下,鲜血刺目……

“货”被取走了。老金很满意,丢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张明远捏着那沓沾满血腥的钱,冲到诊所角落的水池边,吐得天昏地暗。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麻木像一层厚厚的茧,包裹了他。他不再吐了,手也不再抖了。他学会了用酒精麻痹自己,学会了在手术前给孕妇注射更大剂量的镇静剂,美其名曰减少痛苦。学会了在事后冷漠地处理“意外”

“产妇大出血,抢救无效”。

他的诊所,成了“安仁”招牌下的人间地狱。他赚到了给小雅买特效药的钱,甚至开始存钱准备带她去国外接受更好的治疗。

然而,代价也随之而来。

他的睡眠开始出现问题。起初是失眠,后来是噩梦。梦里总有一个模糊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一片血泊里。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无边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

直到半年前,他接了一个特殊的“单子”。

雇主的要求极其古怪:不要脐带血,不要胎盘,而是要孕妇腹中即将足月的、成型的男胎心脏!并且指定要在农历七月十五子时取出,取心时,孕妇必须保持清醒!因为雇主相信,只有母亲在极度痛苦和怨恨中诞下的“鬼胎心”,才能助他转运改命,官运亨通!

张明远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强烈的抗拒。这太残忍了!这已经超出了他麻木的底线!

“做不做?”老金的电话里只有冰冷的三个字,还有一张小雅在无菌舱里苍白微笑的照片。“这次的报酬,足够你带小雅去美国最好的医院。”

张明远看着女儿的照片,握着电话的手指捏得发白。最终,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做。”

农历七月十五,鬼门大开。诊所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那个被强行绑来的孕妇已经绝望到麻木,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当冰冷的刀锋划开她腹部时,她没有惨叫,只是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诅咒着什么。

就在张明远的手即将触碰到那个蜷缩在血泊中、微微蠕动的胎儿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空洞的孕妇,猛地转过头,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张明远!她的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焚尽一切的、非人的怨毒!她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一种如同砂纸摩擦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张明远的灵魂:

“吾儿……心头血……化……化咒……钉……”

“你……取心……之日……即……汝……锁魂……之时……”

“七……七夜……梦魇……索……索尔命……替……替吾儿……偿……”

话音未落,孕妇头一歪,彻底断了气。但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依旧死死地圆睁着,盯着张明远!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手术室,温度骤降!手术灯滋滋作响,忽明忽灭。张明远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手术室,那胎儿的心脏,他最终也没敢取。

然而,诅咒已经落下。

就在那天晚上,第一个“死兆梦魇”降临了。黑路,血门,无面血尸……一模一样的场景,夜夜重复。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恐怖!他试过搬家,试过找所谓的高僧道士,试过服用大剂量的安眠药……统统无效!那梦境如同跗骨之蛆,精准地追索着他。

他查遍了资料,得知连续七夜做同一个预示死亡的梦,是“死兆”临头的铁证!第七夜,就是索命之时!

在第六个噩梦惊醒的凌晨,浑身被冷汗浸透、精神濒临崩溃的张明远,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想起了渝城老城区那个流传在绝望者口中的神秘传说——青石巷深处,有一家只在“有缘人”或“将死人”眼中才会出现的铺子:404号默声杂货铺。据说那里的店主,能处理一些……“非正常”的问题。

于是,在那个秋雨冰冷的夜晚,他带着一身被死亡浸透的腐朽气息,推开了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见到了那位青衣白发、深眸如潭的哑女店主。

他交出了自己的恐惧和绝望,换回了一颗冰冷刺骨、刻满诡异符文的“阴棺钉”。

回到他那间因为恐惧而许久没有开灯的冰冷公寓,张明远颤抖着,将那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秽朱阴棺钉”挂在了脖子上。吊坠紧贴着皮肤,那股阴冷腐朽的气息直透骨髓,让他打了个寒噤。

他不敢躺下,睁着眼睛直到深夜。当墙上的时钟指针缓缓滑向午夜十二点,一股难以抗拒的、如同深海漩涡般的困意猛地将他吞噬!

黑暗如期而至。

他又站在了那条冰冷、看不到尽头的黑石路上。身后,哭喊、尖叫、骨头碎裂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越来越近!这一次,那声音无比清晰,他听到了孕妇凄厉的诅咒,听到了胎儿微弱的啼哭,听到了手术器械冰冷的碰撞声……那是他亲手制造的绝望回响!

他拼命奔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前方,那扇熟悉的、挂着“默声杂货”木匾的破旧木门出现了!

然而,这一次,门没有紧闭,而是虚掩着。门缝里,没有涌出黑血。

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张明远心中升起一丝荒谬的、不切实际的希望——难道……有转机?他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扇门,伸手推去……

“吱呀——”

门开了。

门后,不是堆满古怪旧货的杂货铺。

是一片无垠的、翻腾着粘稠黑雾的血海!浓烈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几乎让他窒息!

而在血海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无数苍白婴儿骸骨垒砌而成的、巨大的骸骨王座!

王座上,端坐着一个“人”。

它穿着和张明远一模一样的、沾满血污的旧夹克。但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断蠕动、流淌着污血的模糊血肉!正是他梦中那个“自己”死后的样子!

但这一次,“它”的脖子上,赫然挂着一个东西——正是张明远戴在脖子上的那颗“秽朱阴棺钉”!只是此刻,那棺材吊坠上的符文正散发着微弱的、红黄交织的光芒,如同锁链般缠绕在“它”的脖颈上,似乎在压制着“它”。

“它”缓缓抬起腐烂见骨的手,指向张明远。一个混合着无数怨魂哭嚎、孕妇诅咒、婴儿啼哭的、非男非女的恐怖声音直接在张明远的灵魂深处炸响:

“时辰……已到……”

“取心……未成……”

“咒……已成钉……”

“以……尔……之……时……之……惧……偿……吾儿……之……命……!”

随着这恐怖的声音,张明远脖子上那颗“秽朱阴棺钉”骤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烧红的烙铁!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某种无形的、维系着他生命和感知的东西——正被那颗吊坠疯狂地抽取、吞噬!

同时,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足以将灵魂碾碎的极致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灌入他的意识!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自身罪孽最深处、最肮脏部分的赤裸裸的呈现!他看到了每一个被他残害的孕妇临死前的眼神,听到了她们无声的诅咒,感受到了她们腹中胎儿被剥离时的痛苦……这些被他刻意遗忘、用麻木掩盖的罪恶,此刻被千百倍地放大、回放,如同无数把钝刀在他灵魂深处反复切割!

“啊——!!!” 张明远在梦境中发出无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扭曲!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那无边的恐惧和抽取的痛苦彻底撕裂!

骸骨王座上的“它”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那模糊的血肉面孔上裂开一道如同笑容的缝隙。缠绕在“它”脖子上的、由“秽朱阴棺钉”符文形成的红黄锁链,光芒开始急速闪烁、变得极其不稳定!

“不够……还不够……” 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贪婪,“七……日……之……惧……尽……归……于……吾……”

锁链的光芒闪烁到了极致!

“咔嚓!”

一声清晰的、如同琉璃碎裂的轻响,在死寂的血海梦境中格外刺耳!

张明远脖子上那颗滚烫的“秽朱阴棺钉”,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在一声轻微的爆鸣中,彻底碎裂!化为齑粉!

束缚着“它”的最后枷锁,消失了!

骸骨王座上的“它”猛地站了起来,发出一声畅快而怨毒的无声咆哮!血海为之沸腾!它腐烂的手掌,带着无尽的怨念和冰冷的死亡气息,朝着精神彻底崩溃、瘫软在血泊中的张明远,当头抓下!

就在那腐烂的手掌即将触及张明远天灵盖的瞬间——

梦境,如同被戳破的泡沫,骤然消散!

张明远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颤抖着手摸向脖子。

那颗冰冷刺骨的“秽朱阴棺钉”……已经碎裂了。

窗外,天光微亮。

他活下来了。

但张明远知道,自己的一部分,已经永远留在了那片血海之中。那被抽走的“时间”,或许是十年、二十年的阳寿?那被强行塞入的、足以将人逼疯的“七日之惧”,已经彻底掏空了他。

他变成了一个空壳。一个眼神空洞、行动迟缓、对一切都失去了感知的活死人。恐惧消失了,痛苦消失了,连对小雅的牵挂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不再做噩梦,因为他已经身处一个永恒的、无声的噩梦之中。

三天后,他如同梦游般回到了青石巷404号。放下那颗碎裂的吊坠,留下那句空洞的“它碎了……拿走了该拿的……走了”,然后,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僵硬地离开,消失在人海。

杂货铺里,林默声合上记录着“讫”字的账簿。

那碎裂的“秽朱阴棺钉”被放回檀木盒,与其他八颗为伍。它完成了它的使命——作为锁,暂时困住了“收债人”;作为饵,引出了张明远的“债”;作为容器,盛满了张明远支付的“时间”与“恐惧”,最终被“收债人”取走、粉碎。

张明远的故事,在杂货铺的账簿上,画上了一个血红的句号。

但在渝城的某个角落,一个名叫小雅的小女孩,也许会在某个清晨醒来,发现爸爸买的药还在,但那个曾经深爱她的爸爸,眼神却变得像陌生人一样空洞。

这笔用脐带血写下的债,最终,由张明远用自己的灵魂和未来,在梦魇的血海里,连本带利地偿还了。只是,那无辜逝去的生命所背负的怨念,那名为“收债人”的诅咒化身,真的就此满足了吗?

檀木盒里,剩下的八颗“阴棺钉”,在昏暗中,无声地等待着下一个需要“清偿”的债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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