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透亮,泠繁便醒了。
粗麻帐子外,晨光透过窗纸,在泥地上投下模糊的格子影。屋内虽简朴,却收拾得极干净——泥地扫得发亮,粗木打的衣柜擦得一尘不染,连墙角那盏油灯的铜座都闪着温润的光。
她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赤足踩在冰凉坚实的泥地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晨雾像薄纱般笼着院子。赵大婶已经在井台边淘米,木盆里的水泛着微微的浑黄。几只麻雀在院子里蹦跳,见人来了也不躲,歪着头打量这个外来客。
灶间飘来蒸红薯的甜香,混着柴火气,在晨风中轻轻浮动。远处田埂上,早起的农人已经扛着锄头往地里走,脚步声惊起了水塘边的白鹭。
"已经有半月了......"
泠繁蹲在井台边,看着水中晃动的倒影。那张脸比来时红润了些,指甲缝里的血痂也褪尽了。这十几天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她心中还是很疑惑——赵大婶她们,究竟在盘算着什么?还是说是自己想多了……
泠繁望着自己在井水中晃动的身影慢慢站起身来,轻轻叹了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摩挲着已然痊愈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些许粗糙的触感。横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不知道回去的路在何方。
那就这样吧。
泠繁整了整衣襟,朝正在撒谷喂鸡的赵大婶走去。晨光里,谷粒从赵大婶粗糙的指缝间簌簌落下,在地上跳跃着,引得一群芦花鸡扑棱着翅膀围拢过来。
"赵婶,我来帮你吧!"泠繁蹲下身,接过赵大婶手中的竹簸箕。
赵大婶用围裙擦了擦手,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那就多谢你了,泠丫头。"她的声音像晒暖的棉被般松软,却在转身时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井台方向。
在她们身后的暗巷处,萧舷缓步踱出,谢云澜的折扇在他肩头轻点,卫凛紧随其后。斑驳的墙影将三人的身形切割得忽明忽暗。
"萧靖澜,"卫凛压着嗓子,目光越过晾晒的粗布衣裳,"这就是你要找的人?"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远处的泠繁,"除了生得标致些,瞧着也没什么稀奇。"
话音未落,谢云澜的湘妃竹扇骨已不轻不重地敲在他发髻上。"愚钝。"谢云澜摇头,扇面"唰"地展开,掩住半边唇角,"相由心生,能养出这般气韵的,岂会是凡品?"他说着,余光却瞥向萧舷沉静的侧脸。
萧舷的目光始终凝在泠繁身上,对二人的调侃充耳不闻。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失忆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中。
怎么会这样……
谢云澜敏锐地察觉到萧舷的异常,折扇"啪"地合拢:"怎么?情况有变?"
卫凛也收起玩笑的神色,皱眉望向远处忙碌的身影:"该不会...找错人了吧?"
萧舷没有回答。他记得那双眼睛,清澈如初,却已不识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