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天气其实很好,阳光亮得晃眼,透过教室窗户洒进来,把空气里的粉笔灰都照得清清楚楚。
课间的时候,江颂还像往常一样,像颗牛皮糖似的黏在林至辰桌边,嘴巴就没停过。
“林哥哥,晚上放学我们去吃新开的那家炸串吧?我看好多人排队!”
“林哥哥,数学作业最后一题你做了吗?借我参考参考呗?就参考一下!”
“林哥哥……”
林至辰被他吵得有点头疼,手里转着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抬起眼,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江颂一眼,声音淡淡的:“你好吵。”
就这三个字,成功让江颂闭上了嘴,但他脸上那副灿烂的笑容一点没减,只是变成抿着嘴笑,眼睛弯弯的,凑得更近了一点,小声说:“那我不吵了,林哥哥,炸串去不去嘛?”
林至辰没马上回答,只是重新捡起笔。他感觉今天的江颂好像比平时还要黏人一点,但那点细微的异样很快就被周遭的嘈杂和即将上课的铃声冲散了。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太好了!”江颂几乎要跳起来,但又强行忍住,只是用力攥了下拳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上课铃响了,江颂不得不回到自己座位。转身前,他又飞快地回头看了林至辰一眼,那眼神亮得惊人,好像藏着很多话,但最后他只是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那是林至辰那天最后一次看到江颂对他笑。
下午的课,江颂的座位一直是空的。
起初林至辰没太在意,以为他又溜去哪里玩了或者被老师叫去帮忙了。直到放学铃响,旁边那个位置还是空荡荡的,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几次扫过那个空了的座位。
班里的人都快走光了,江颂也没出现。平时这家伙肯定第一个冲过来催他一起去吃炸串。
林至辰皱了下眉,拿出那个旧款的手机,找到江颂的号码拨了过去。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关机?
林至辰愣了一下,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突然放大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空座位,窗外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却好像突然没了温度。
第二天,江颂没来。 第三天,他的座位还是空的。 一个星期过去了,那个位置彻底空了。
后来,是班主任在课上用一种平淡的、宣布事的口吻告诉大家,江颂同学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转学去其他城市了,手续办得很急,所以没来得及跟大家好好告别。
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夹杂着惊讶和惋惜的骚动,很快又平复下去。毕竟只是转学,在这个年纪,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有林至辰,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转学? 去其他城市? 没来得及告别?
他脑子里闪过那天课间江颂亮得异常的眼睛,那句反复确认的“炸串去不去嘛”,还有那个最后回头看的、欲言又止的笑容。
原来那不是在期待晚上的炸串。 那是在告别。
一种说不清是生气还是什么别的情绪,闷闷地堵在心口。他觉得有点可笑,又有点茫然。
所以,那些天天跟在身后吵吵嚷嚷的“林哥哥”,那些分享的烤串和冰水,那些信誓旦旦说要变得很强保护他的废话……最后连一句正式的“再见”都换不来?
阳光依旧明媚地照在那个空荡荡的桌椅上,刺得人眼睛有点发酸。
林至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窗外。
从此,他的身后再也没有那个吵吵闹闹、笑容灿烂得像个小太阳一样的跟屁虫了。
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有点过分了。
——高二开学第一天,空气里还残留着暑假末尾那股懒洋洋的燥热。林至辰从车上下来,习惯性地看了看周围。
喧闹的人群,崭新的校服,熟悉又陌生的教学楼。
只是那个总会咋咋呼呼、像颗小炮弹一样从某个角落冲出来,精准地黏到他身边,嘴里喊着“林哥哥”的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
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林至辰脸上没什么表情,收回目光,拎着书包,沉默地随着人流走进校园。缴费,注册,领取新学期的书本。一切流程安静又高效。
他走进高二的新教室,目光扫过,依旧没什么熟悉的面孔。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新书一本本拿出来,在扉页写上名字,动作有条不紊。
窗外阳光很好,蝉鸣得声嘶力竭。教室里吵吵嚷嚷,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嬉笑声。这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就像是被隔在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里,看着外面的热闹。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教室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格外张扬的喧哗。
“靠!热死老子了!这鬼天气!”
一个嗓门洪亮、带着点刻意耍帅腔调的声音砸了进来。紧接着,一个男生晃了进来。他校服外套没好好穿,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印着夸张图案的T恤,头发眼睛都是酒红色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自以为很拽的打量,扫视着全班。
这就是程覃。开学第一天,就恨不得把“我不是好学生”五个字贴在脑门上。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溜达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靠窗那个空位上——就在林至辰旁边。现在改成单人单桌了,但并排坐着,也算得上是同桌。
男生歪嘴一笑,似乎很满意这个位置既靠后又不算太偏。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把肩上的校服往桌上一扔,发出不小的动静。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一屁股坐下,二郎腿顺势就翘了起来,整个人瘫进椅子里,长舒一口气。
他侧过头,打量了一下旁边这个从他一进来就安安静静、垂着眼看书的新“邻居”。长得白白净净,眉眼冷淡,一副标准好学生的模样,看着就……挺好欺负的。
男生那种小混混特有的、想要划地盘和试探底线的劲儿一下就上来了。他用手肘故意碰了一下林至辰的胳膊,打断了他看书的动作。
“喂,新同桌?我叫程覃”他吊儿郎当地开口,带着点自来熟的命令口气,“以后这片儿我罩了。看你挺老实,哥以后顺带罩着你点?”
林至辰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程覃。那双眼睛很黑,没什么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得程覃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但那股子嚣张气焰让他忽略了这点不适。
林至辰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两秒,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仿佛刚才只是被一只嗡嗡叫的蚊子打扰了一下,根本不值得费神回应。
程覃被他这彻底无视的态度搞得有点没面子,嘁了一声,觉得这新同桌不仅老实,还有点呆,没劲儿。他悻悻地转回头,开始琢磨着下课去哪晃荡两圈,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老实人”的雷区边缘完成了怎样的一个精准蹦迪。
更不知道,他这位看着冷淡又文静的“老实”新同桌,真动起手来,可能比他这个虚张声势的小混混,要狠得多。
窗外的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高二这一年,注定不会平静了。
——中午食堂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林至辰端着餐盘,目光扫过拥挤的座位区,最终定格在一个靠墙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男生,低着头,几乎整张脸都被过长的刘海遮住,只露出一个瘦削的下巴。他一只手拿着筷子,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餐盘里寥寥无几的几根青菜和一点米饭,另一只手则放在桌子下面,手指飞快地动着,似乎在操控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全身心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餐盘里,看不到一点荤腥。
林至辰走过去,在那男生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
对面的人毫无反应,连头都没抬一下,完全无视了对面多了一个人。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只有筷子偶尔碰到餐盘的声音和对方手指在下方细微的窸窣声。
林至辰沉默地吃着自己的饭。他的餐盘里有一个食堂招牌的酱烧大鸡腿,油光红亮,看着就很扎实。
他吃了几口饭,目光不经意间又落到了对面男生的餐盘里——那点可怜的绿色,看着实在没什么胃口,而且对方看起来也太瘦了。
林至辰吃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自己餐盘里几乎没动过的大鸡腿,又看了一眼对面那颗低垂着的、被头发盖住的脑袋。
几乎没怎么犹豫,他伸出筷子,夹起自己那个分量十足的大鸡腿,自然地、轻轻地放到了对面那个几乎全是素菜的餐盘空位上。
“吃吧。”
他声音不高,依旧带着他特有的冷淡调子,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或客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理所当然的事情。说完,他就继续低下头,吃自己的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那双在桌子下方飞快动作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他低垂的头微微抬起了一点,过长的刘海缝隙里,一双因为长期盯着屏幕而显得有些倦怠却又格外专注的眼睛露了出来,带着明显的诧异,先是看了一眼对面那个沉默吃饭、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扔了片垃圾过来的人,然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餐盘里那个突兀的、油亮诱人的大鸡腿上。
他盯着那只鸡腿,看了好几秒。食堂的嘈杂似乎都离他远了一点。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算是接收了这份突如其来的“馈赠”。
他默默地把手里那个小小的、发烫的游戏机塞进了口袋,终于拿起了筷子。之前那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隔绝感似乎消散了一些。他吃饭的动作很慢,先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那只鸡腿,然后一口,再一口。
他玩游戏机时那种近乎疯狂的投入速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静的、专注的咀嚼。
虽然从头到尾没有一句交流,但某种无声的、微妙的东西,似乎已经在两人之间悄悄建立了。
林至辰很快吃完了饭,端起餐盘起身离开,全程没有再看对面一眼。
而那个低头默默吃着鸡腿的男生,在他起身后,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眼角的余光似乎极快地瞥了一眼那个离开的、略显清冷的背影。
他记住了这个给他鸡腿的人。
——林至辰吃完饭,正沿着教学楼后面人相对较少的小路往教室走,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个沉默的、只吃素菜的男生和那个鸡腿。
突然,旁边厕所里窜出三个人,几乎是把他硬生生地拽了进去!
“呦~这不我们的老朋友吗?”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熟悉。是上次食堂找茬的那几个高三的,显然一直记着上次被林至辰用校规噎住的仇,此刻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怎么一个人啊?你那小跟班呢?抛弃你了?要不要哥几个陪你玩玩?”
厕所里弥漫着难闻的烟味和清洁剂的味道。林至辰的眉头瞬间拧紧,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就想挣脱。
“别给脸不要脸!”那个带头的学长见他这副冷冰冰不配合的样子,火气噌地上来,猛地伸手一把揪住他的校服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另一只手毫无预兆地直接呼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林至辰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起清晰的指印。他猛地咬住口腔内壁,尝到了一点铁锈味,眼神瞬间冷得吓人,但他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真的敢在学校里直接动手。
“妈的!上次不是很能说吗?再拿校规压我啊?”那学长啐了一口,另外两人发出猥琐的笑声,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死死压住林至辰的肩膀,巨大的力道让他根本无法挣脱,膝盖被猛地一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跪去!
“滚开!”林至辰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恶心而绷紧,他拼命挣扎,但两个人的力量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眼看着那个带头的学长带着令人作呕的笑容解着皮带凑近,一种极度反胃和屈辱的感觉猛地冲上头顶——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一刻!
“***!恶不恶心啊你们高三的!”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厕所门口爆开!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炮弹一样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抬脚就狠狠踹在那个正欲行不轨的学长腰侧!
那学长根本没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惨叫一声,踉跄着撞进了隔间里,发出一声巨响。
押着林至辰的两个人也吓了一跳,手下意识一松。
林至辰趁这个机会猛地挣脱开来,剧烈地喘息着,脸颊火辣辣地疼,胃里翻江倒海。他抬起头,看见程覃像一头发怒的豹子一样挡在他面前,校服外套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滑落了一半,眼神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怒火和鄙夷。
程覃一把将林至辰拉起来,推到身后,语速极快:“……谢了”林至辰的声音有些发哑,低声道,快速整理了一下被扯得凌乱的衣服。
“你先走!”程覃头也没回,死死盯着那三个反应过来、脸色变得难看的高三生,活动了一下手腕,脖颈青筋都爆了出来,“这儿交给我!”
林至辰看了他一眼,没多犹豫,点了点头,迅速从程覃身后闪出了厕所。他知道自己留下来反而可能成为拖累。
“操!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踹你爹我?!”隔间里那个带头的学长捂着腰爬起来,气得脸色铁青扭曲。
程覃呸了一口,脸上全是混不吝的狠劲,上去照着脸就是一拳:“老子他妈踹的就是你!高三的了不起?欺负低年级的算什么本事!恶心人的玩意儿!”
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和怒骂声瞬间在厕所里炸开。
林至辰快步离开厕所,身后传来的是程覃1V3、毫不畏惧的怒骂和打斗声。他靠在走廊外的墙上,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压下那股恶心和暴戾的情绪。
脸颊还在隐隐作痛。
但心里某个地方,却因为那个咋咋呼呼、关键时刻却意外靠谱的新同桌,落下了一点实感。
后来,程覃因为1V3,脸上挂了点血,嘴角青了一块,手背上也擦破了些皮。他去医务室简单包扎了一下,贴了块创可贴,就晃悠着回了教室。
他一屁股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侧过身,对着旁边安静看书的林至辰,挑了挑眉,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点得意洋洋的邀功劲儿:
“哎!粉毛!”
(因为这个新同桌头发是那种有点浅很特别的粉色,在一群黑压压的脑袋里格外扎眼虽然他自己都是红毛。程覃心里早就偷偷给起了外号)
林至辰从书页里抬起眼,目光落在他嘴角的伤和手背的创可贴上,没说话。
程覃可不管他这冷冰冰的样儿,继续大大咧咧地说:“看见没?哥们儿这可是为你负的伤!够意思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又凑近了一点,笑嘻嘻地,“喂,老子好歹救了你一回,不表示表示?请顿好的不过分吧?”
林至辰看着他这副“快夸我快请我”的嘚瑟样,沉默了几秒,然后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虽然就一个字,程覃眼睛唰地就亮了,心情瞬间大好,仿佛刚才打架累死累活都值了!他立刻来了精神,开始眉飞色舞地安利:
“爽快!我就知道你这人能处!”他一拍大腿,“我知道有家火锅店,绝了!那牛油锅底,香得能让你把舌头吞下去!毛肚、黄喉、嫩牛肉……啧啧,保证你吃一次就念念不忘!怎么样?就今晚放学?”
林至辰看着他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的样子,又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可以”
“成交!”程覃一拍即合,笑得露出了牙齿,不小心扯到嘴角的伤,疼得“嘶”了一声,但笑容一点没减。他心满意足地转回身,已经开始琢磨晚上要点哪些菜了。
林至辰也重新低下头,看向桌上的书,只是过了好一会儿,那一页都没有翻过去。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
——下午——
下午放学后,林至辰和程覃去了那家火锅店。程覃果然点了一大堆,吃得满头大汗,嘴巴辣得通红还停不下来。林至辰吃得相对安静快速,两人没多久就解决了战斗。
一前一后回到教室时,离晚自习还有点时间。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夕阳的光斜斜照进来。
程覃一屁股瘫在椅子上,满足地舔了舔嘴唇,仿佛还在回味那股辣劲。他侧过身,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已经趴下的林至辰,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江湖气:
“喂,粉毛,以后哥罩着你啊”他拍了拍胸脯,虽然动作扯到伤口让他龇了龇牙,但架势十足,“别怕高三那帮孙子,再敢来找事,你就报我程覃的名字,看我不……”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程覃凑近一看,得,林至辰脑袋枕着手臂,脸朝着他这边,眼睛早就闭上了,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显然是听着他的“豪言壮语”左耳进右耳出,直接睡过去了。可能火锅吃暖了,又折腾一天,是真困了。
就只剩一个模糊的“嗯……”还飘在空气里,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梦呓。
程覃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着林至辰毫无防备的睡脸,那点嚣张气焰莫名就熄了点。他撇撇嘴,最终也没再吵他,只是嘀咕了一句“睡得真快……”然后也学着样子,往后一靠,闭上了眼打算眯一会儿。
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两道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喧闹。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
——第二天下午体育课,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晒得塑胶跑道都快冒烟了。
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宣布这节课测一千米。
林至辰一听,脸都快绿了。让他打架可以,让他这么吭哧吭哧跑圈,简直是要他命。他硬着头皮站上跑道,感觉腿肚子都有点发软。
哨声一响,一群人冲了出去。林至辰一开始还能勉强跟着,没半圈就开始喘不上气,胸口火辣辣地疼,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程覃体能好,轻松地跑在他旁边,看着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笑得特别欠揍:“喂!粉毛!你行不行啊?脸都白了!要不要哥背你啊?哈哈哈——”
林至辰喘得根本说不了长句子,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滚……”
程覃看他还有力气骂人,笑得更欢了,加速超了过去,决定去终点等着看他笑话。
林至辰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挪,好不容易捱到终点线,眼前一阵发黑,腿一软,整个人就往前栽。
预想中摔在滚烫跑道上的疼痛没传来,反而撞进一个带着点凉意的怀抱。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檀木香气钻进口鼻,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一点点。
一只有点凉的手稳稳扶住了他的腰,力道不小,没让他真倒下去。
林至辰借着力道勉强站直,大口喘着气,眼前还在冒金星。他缓了好几秒,视线才慢慢聚焦——扶住他的是个同班男生,平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他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扎了个低马尾,几缕发丝垂在颈侧,皮肤玉米白那种自然,眉眼长得很好看,但透着点说不出的阴郁感。此刻他正微微蹙着眉看着林至辰。
“谢……谢……”林至辰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
这时程覃也咋咋呼呼地冲了过来,一把拧开矿泉水瓶盖,差点把水怼到林至辰脸上:“我操!粉毛!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别真死了啊!”
林至辰接过水,猛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下肚,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那个黑长发的男生见他能站稳了,便松开了手,默默后退了一步,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走了。林至辰这才注意到,他好像总是独来独往。
“刚才……那个是谁啊?”林至辰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有些疑惑地问。他好像从来没注意过班里有这号人。
程覃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随口答道:“他啊?他叫许然。怪人一个,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就爱吃冰棍。”他说着又催促林至辰,“你别管他了,赶紧再喝点水,去阴凉地方歇会儿!”
林至辰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水。他看着许然消失在小卖部门口的背影,心里琢磨着,真是个奇怪但又挺好心的人。
——体育课后的闷热还没散尽,林至辰喉咙干得发紧,干脆也拐去了小卖部。
冰柜冷气扑面而来,他拿了根抹茶味的冰棍,撕开包装纸时,抬眼正好看见许然从小卖部另一边走出来,手里拿着那根熟悉的草莓味冰棍。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目光短暂地碰了一下,谁都没说话,像两条平行的溪流,沉默地擦肩而过。
就在要错身的时候,林至辰停下脚步,习惯性地朝那个清瘦的背影开口:“谢了。”
许然正低头咬了一口冰棍,闻言动作顿了顿,侧过一半脸,没什么表情,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轻的、几乎被蝉鸣盖过的单音:“嗯。”
没有多余的话,他继续咬着冰棍,慢悠悠地走远了。
林至辰也低头咬了一口自己的抹茶冰棍,清苦微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压下了那点燥热。他一边吃着,一边晃回了教室。
教室里,程覃果然早就回来了,正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拿着本漫画书扇风,看见他进来,抬了抬下巴:“哟,粉毛,活过来了?”
林至辰吃完冰棍,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一副“谁也别来惹我”的累瘫模样。
程覃本来还想再侃他两句,看他这样,难得把话憋了回去,自顾自翻着漫画书。
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毫无起伏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了起来,像一道冰锥砸进午后慵懒的空气里:
“高二三班,扣一分。”
“值日生未及时清理垃圾桶。”
程覃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学生会会长沈烬离正站在那里,臂章戴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记录本,眼神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教室后排那个已经快满出来的垃圾桶,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这边。
“我靠!”程覃低骂一声,赶紧用手肘猛戳旁边瘫着的林至辰,“粉毛!醒醒!今天你值日啊!垃圾桶!快起来去倒了!沈阎王来扣分了!”
林至辰被戳得皱了下眉,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极其不情愿地掀开一条缝,正好对上门口沈烬离那双毫无温度的眼镜片后的眼睛。
沈烬离的目光在他那张因为跑步和炎热还泛着红、写满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镜片反过一丝冷光,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