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个这么不孝的女儿！”母亲坐在堂屋地上，捶胸顿足，“张家多好的人家，聘礼都给了一半，你倒好，连夜给人发电报说不愿意！”
任漪心里一沉——电报的事情暴露了。
父亲铁青着脸，手中的烟杆敲得桌子砰砰响：“说！是不是何家那小子和李家小子撺掇你的？”
任漪咬紧牙关：“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
“你还狡辩！”父亲猛地站起来，“邮局的老王都告诉我了！昨天你就去过邮局，晚上何萧那小子也鬼鬼祟祟地去发电报，不是串通好的才怪！”
任漪一愣——何萧也发了电报？给谁发的？
母亲哭得更凶了：“我真是白养你了！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不嫁人，等着当老姑婆吗？张家有钱有势，嫁过去就是少奶奶，有什么不好？”
“我不稀罕当什么少奶奶！”任漪终于忍不住顶嘴，“我想读书，想做事，想为国家出力！而不是整天围着锅台转，相夫教子！”
“反了反了！”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我今天就去找何村长和李家理论！看他们教的好儿子，撺掇别人家女儿反抗父母！”
任漪急忙拦住父亲：“爹！真的不关他们的事！您要打要骂冲我来，别去找他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任大伯，任大娘，请问任漪在家吗？”
三人同时转头，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学生装的年轻女子站在院门口，短发齐耳，目光炯炯有神——正是赵教员！
任漪又惊又喜：“赵教员！您怎么来了？”
赵教员微笑着走进院子：“我收到电报就赶最早一班车来了。”她转向任漪的父母，彬彬有礼地说，“二位就是任漪的父母吧？我是她在省城的老师，姓赵。”
任父任母被赵教员的气质镇住了，一时不知所措。赵教员继续道：“听说二位正在为任漪安排婚事？能和我聊聊吗？”
任母这才回过神，忙请赵教员进屋坐下，一边倒茶一边说：“赵老师，您来得正好。劝劝我们家漪儿吧，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不愿意嫁人...”
赵教员温和地笑笑：“任漪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在省城读书时成绩优异，老师们都夸她将来必成大器。这么早就结婚，确实可惜了。”
任父皱眉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读再多书也是别人家的人。张家是镇上有名的大户，嫁过去不吃苦，有什么不好？”
“伯父，现在的时代不同了。”赵教员正色道，“民国提倡男女平等，女子也能读书工作，为社会做贡献。北京、上海等地都有女子上大学，甚至出国留学呢。”
任母不以为然：“那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们农家女子，哪有那个命？”
“正因为是农家女子，才更要读书明理，改变命运啊。”赵教员从包里取出几份报纸，“您看，这是最新的《大公报》，上面说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正在招生，食宿全免，还有津贴。”
任漪的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吗？”
赵教员点点头：“我这次来，就是想推荐你去报考。以你的成绩，很有希望录取。”
任父猛地站起来：“不行不行！我已经收了张家的聘礼，婚事哪能反悔！”
赵教员平静地问：“聘礼了多少？我可以代任漪退还。”
任父反应激烈，怒气冲冲指着赵教员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伯父，你冷静点。”赵教员诚恳地说，“任漪若考上师范，将来就是教书育人的先生，受人尊敬，收入稳定，还能光耀门楣，让二老养尊处优。这不比早早嫁人强吗？”
任母有些动摇：“可是...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任父思考良久:“我们这也是为了她好，嫁个好人家，起码不用像我们这样吃苦”
“嫁人也不急在这一时。”赵教员笑道，“让任漪去考试，若考不上，再谈婚嫁不迟；若考上了，毕业后找个志同道合的伴侣，岂不更好？”
任父任母对视一眼，显然被说动了。任漪趁机道：“爹，娘，让我试试吧。我保证，若考不上，一切听你们安排。”
沉默良久，任父终于叹了口气：“罢了，你去考吧。但丑话说在前头，考不上就得乖乖嫁人！”
任漪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赵教员起身告辞：“那我先回镇上旅馆，明早来接任漪去报名。”
任漪送赵教员到村口，感激地说：“赵教员，谢谢您！要不是您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教员微笑着拍拍她的肩：“是你的决心打动了我。记住，女子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首先得经济独立、思想独立。读书是最好的途径。”
回到家中，任漪发现何萧和李景辉正在院里等她。
“怎么样？赵教员说什么？”何萧迫不及待地问。
任漪把好消息告诉两人，何萧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赵教员有办法！”
李景辉却略显担忧：“那个张家...会不会来找麻烦？”
何萧拍拍胸脯：“放心，有我在呢！他们敢来找茬，我就...”
“你就怎样？”任漪瞪他一眼，“别又冲动惹事！”
李景辉轻声说：“萧哥也是关心你。”
任漪软下语气：“我知道。谢谢你们发电报给赵教员。”
何萧一愣：“发电报？我只给省城的几个同学发了电报，想让他们帮忙想办法，没直接联系赵教员啊。”
任漪和李景辉都惊讶地看着他。
“那...是谁给赵教员发的电报？”任漪困惑地问。
李景辉微微脸红：“是我。我听说伯母又要带人来相亲，就...就偷偷给赵教员发了电报。我想她一定能帮上忙。”
何萧猛地搂住李景辉的肩膀：“好你个辉伢子！平时闷不吭声，关键时候这么靠谱！”
李景辉的脸更红了，慢慢地挣脱何萧的手臂：“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任漪感动地看着两个好友：“真的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何萧忽然正经起来：“漪妹子，你放心去考试。家里有什么事，我和景辉会照应着。”
李景辉点点头：“我们都支持你。”
夕阳西下，三个年轻人的身影在余晖中显得格外坚定。任漪看着两个好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少女的目光越过层层茶田，望向远方的山峦，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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