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蝴蝶.糖和女孩》
傻子是被窗外的麻雀吵醒的。
他感觉头很痛，脑子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昨天的记忆碎成一片一片——好像蹲在闪烁的屏幕前点过什么，又好像对着空气喊过价格，具体是怎么回事，他想不起来了。直到指尖碰到床头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个印着大白兔奶糖的铁盒子，蓝白相间的糖纸图案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倒比他记忆里的包装精致得多。
鬼使神差地掀开盖子，他愣住了。
一盒子码得整整齐齐的幸福券，淡金色的券面在晨光里晃眼，边角都裁得平平整整，像谁精心叠过的。他捏起一张，指尖发颤，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哦，昨天好像是炒了什么白菜期货，赢了。
午饭吃完，他把盒子塞进枕头底下，翻了个身想再睡会儿。眼皮刚合上，梦里就飘起了青草香。他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跑，风掀起衣角，脚下的草叶擦过脚踝，凉丝丝的。远处隐约传来妈妈的声音，像小时候喊他回家吃饭那样，拖着长长的尾音。他顺着声音跑，忽然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是只七彩蝴蝶，翅膀上的颜色比彩虹还亮，忽闪忽闪地从他鼻尖掠过去。
“过来呀——”妈妈的声音又响了，好像就在蝴蝶飞的方向。
他盯着那只蝴蝶，看它晃晃悠悠地飞向不远处的一头奶牛。那奶牛站在草地上，黑白相间的皮毛油亮，正仰着头看他，眼睛像两汪清亮的水。蝴蝶停在了奶牛的角上，翅膀轻轻扇动。他拔腿就追，脚底下的草跑得飞快，眼看就要追上了——
他突然感觉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按在他肩膀上，那刺骨的冰凉像燃烧的火一样烙印在他的肩膀上。
他像被针扎似的弹起来，猛地睁开眼，病房的白墙和吊瓶架撞进眼里，胸口还在砰砰跳。亚当·斯密正坐在病床沿，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手里转着个金色的圆环，那个圆环像极了他姐姐带回家给他玩的“曹.贵妃洗浴中心”的“钥匙”：“又做梦了？”
他懵懵地点点头，喉结动了动，没说出话，“一会儿吃完晚饭带你去看点好东西，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今天没有白菜买吗”？“哈哈，今天是一周一次的情人节，大家都在跳舞和接吻”，情人节这三个字，让傻子想起了村口“王扒眼儿”和他说的话，“那大家是不是都不穿衣服躺倒在床上，女人有香肠可以吃，男人有鲍鱼可以吃，”
亚当·斯密还是一脸笑容的看着他，“对的.对的”
“那我也想吃鲍鱼”，“好啊，不过今晚还有更有意思的让你看，晚饭后来找你啊”，说完傻子看着他飘了出去。
天一擦黑，门缝就渗出五彩光斑。傻子趴在床沿，见走廊的霓虹灯像融化的橘色糖浆，正顺着门缝往下淌，把地板砖洇成晃悠悠的彩虹拼图。忽然间，鼓点先从光斑里蹦了出来——咚锵咚锵的节奏跟镇子庙会扭秧歌一个调门，却野得像脱缰的公驴，鼓槌砸在牛皮鼓上的闷响混着电子琴的尖啸，还有人扯着嗓子喊号子，声浪顺着光缝往屋里钻，震得他后槽牙直打颤。
气味紧接着漫过来：酸溜溜的汗味裹着甜得发齁的茉莉香水，混着老式海鸥洗头膏那股带肥皂水味的清爽，最冲的是旱烟袋锅子似的焦糊气，底下还埋着股热烘烘的潮意——像人堆里挤出来的荷尔蒙，带着刚出澡堂没擦干的水汽，顺着门缝往他鼻子里钻。
他指尖蹭着铁盒毛边，那点痒意又顺着骨头缝爬上来。只有这夜里的叫嚷、飞旋的光和发烫的空气，才让他觉得浑身的血是活的。刚把光脚往床沿一甩，房门就“吱呀”裂道缝，那光突然凝成漩涡，卷着股冷香往他怀里拽。傻子慌忙勾住床沿的蓝布拖鞋，脚趾头在鞋窠里乱蹭——亚当·斯密说的“情人节”到底是啥？是不是真像村口“王扒眼儿”说的，女人有香肠吃、男人有鲍鱼啃？他想赶紧钻出门缝，看看那晃眼的光斑里，有没有人正叼着糖纸叠的玫瑰跳舞，有没有蝴蝶衔着奶糖往人手里塞。
亚当·斯密的西装领结在暗影里亮得像道伤口，他没推门却已站在床前，裤脚还沾着夜露凝成的水星子。“狂欢夜该配好东西。”他话音落时，傻子腕上突然多了那条金色的圆环，上面用浮着荧光粉写的“VIP”，字尾拖出的光丝像蝴蝶尾巴。
隔壁那栋亮着霓虹的楼，窗户嵌着彩色玻璃，光透过时把两人影子浇成调色盘里的浆糊。穿白色水手裙的女孩早等在电梯口，蓝色翻领衬得脸颊像熟透的苹果。她额前覆着齐眉刘海，两侧头发垂到脖颈，发梢微卷，头顶别着枚亮粉色蝴蝶结发卡，缀着的彩色塑料珠子随动作叮当作响。白色短袖袖口镶着蓝边，裙摆滚着蓝色波浪纹，左胸前别着崭新的唐老鸭徽章，旁边用红线绣着歪歪扭扭的“三好学生”。脚下是双雪白小皮鞋，鞋头蹭着泥土，白色直筒棉袜裹住脚踝。她按电梯的手指涂着亮粉色甲油，上面粘着几颗剥落的彩色亮片，像撒在棉花糖上的糖屑，按下“顶层”时，按键突然渗出牛奶般的白雾。
傻子看着不断升腾的白雾，那白雾慢慢的没过三人的膝盖，傻子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蟠桃园”三个字，这时的电梯门“叮”地打开了，女孩突然转过身，冲傻子扬起脸。那笑容像刚剥开的橘子糖，甜津津的果肉里透着点酸意——睫毛弯弯翘起，眼底映着电梯里的彩灯，嘴角咧得有点傻气，却又在梨涡处藏了丝狡黠，像故意把糖纸含在舌尖逗人玩。她不等傻子反应，就攥着他手腕往屋里拽，掌心的温度像晒暖的牛奶糖，烫得他后槽牙发酸。推开门的瞬间，傻子像跌进了融化的彩虹糖罐里——地板是红黄蓝三色的方块地砖，像被切开的彩虹糖块，每块砖的边角都磨得圆润，踩上去像踩在软糖上。奶白色的双人床蜷在墙角，床头雕着螺旋状的奶油花纹，墙面刷得像刚融化的奶糖，泛着淡淡的光泽。最惹眼的是通向阳台的拉门，红、绿、黄、蓝、紫五色玻璃像碎糖果般拼接成麻面质感，半透光的纹路里嵌着星星点点的反光颗粒，阳光透过时，会在地板上投下彩虹糖霜似的光斑。厨房的橱柜门把手是粉色的棒棒糖造型，卫生间的瓷砖拼着歪歪扭扭的小熊图案，整个屋子飘着股若有似无的香草甜味，活脱脱一座能住人的糖果屋。
“先生请看这里——”她推开五颜六色的拉门，左手五指并拢伸向阳台，深蓝色领绳在胸前绷成直线，像受过训练的售楼员。但下一秒就扑到半圆弧形的栏杆边，小皮鞋跺得地板咚咚响：“我们能在这儿挖水池养一百只小黄鸭！它们抢食时，黄色羽毛会沾到你鼻尖上呢！”领绳随仰头动作翘成蓝蝴蝶，露出整齐的白牙。
傻子盯着她手腕晃荡的草莓皮筋，忽忆起姐姐的辫子。女孩忽然转身，脚尖点地蹦到白色软床上，身体直挺挺躺成“大”字，蘑菇头蹭着蕾丝床单：“先生看这床！”她倏地坐起，从枕头下摸出只穿蓝色背带裤、戴棕色牛仔帽的维尼小熊，举到傻子脸前晃荡，蝴蝶结滑到耳后：“多结实呀！能在上面跳绳、还能玩过家家——玩儿过家家我当妈妈，你当爸爸，”小熊被怼到他鼻尖，黑亮眼睛映着霓虹，“让它当宝宝好不好？”
“还有还有，先生你看！”女孩又一下蹦到奶白色的床边，维尼小熊在她怀里晃悠，“晚上睡在这里，就像躺在棉花糖堆里呢！”她指着阳台栏杆，“下雨时玻璃门会变成彩色的瀑布，鸭子在水池里扑腾，水花都是彩虹色的！”
她歪头时，粉色发卡上的珠子砸在脖颈，发出细碎声响。当维尼小熊塞进怀里，指尖触到她手背的瞬间，他后槽牙忽然发酸，像咬到裹糖霜的山楂。他攥紧小熊，胸腔里有东西扑腾，像被关进玻璃罐的萤火虫。
亚当·斯密的指尖搭在他后颈时，女孩正把橘子糖塞进他嘴里。甜腻果香炸开的刹那，傻子忽觉裤腰带紧了半格——像七岁偷穿爸爸皮鞋时，脚跟在鞋窠里晃荡的无措。他盯着女孩袖口磨出的毛边，忽然想把铁盒里的幸福券全倒出来，铺成从病房到阳台的路，让她踩着粉紫色纸片去水池边数鸭子。
《傻子的婚礼愉快的夜晚》
“你叫什么名字？”傻子迫不及待地问。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问一个女生的名字。他总觉得，如果现在不问，这个女孩就会像之前梦里的狐狸、蝴蝶一样，眨眼就消失不见。
女孩红了脸，声音细得像棉花糖上的糖丝：“我叫‘蝶爱影幻梦·月亮是颗糖’。你呢？”
“我叫‘八方来财响当当，宇宙第一侠登场。管那东南西北风，都得给我让一让！’——尿遁奇侠·李傻大胆·华峰。”他梗着脖子报出名字，每个字都像往地上砸小石子，生怕说得轻了，对方听不清。
“我想和你一起过情人节，”女孩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草莓糖，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把头转过去，声音里带着点怯生生的甜，“你想不想吃香肠？”
傻子还没来得及再问，亚当·斯密已在一旁笑眯眯开口：“朋友，别急嘛。比起情人节，我倒觉得，你更该天天和她在这儿过家家——你想啊，每天都能在这儿看彩虹瀑布，听奶牛叫，多好？”
傻子愣住了。天天？他看着女孩刚才蹦过的软床，想起她描述的“棉花糖堆”，又想起阳台栏杆外可能出现的小黄鸭，那些画面像奶糖在嘴里慢慢化开，甜意顺着喉咙往心里钻。他觉得亚当·斯密就是一个天使，只觉得“天天”这两个字，比铁盒里的幸福券还让人踏实。
“好！”他想都没想就应了，喉结动了动，又补了句，“我想天天和她过家家。”
亚当·斯密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手里的金色圆环转得更快了：“那这样吧，明天晚上，我们组织个交房仪式。到时候，你和蝶爱影幻梦·月亮是颗糖，就正式成为这套房子的共同主人。我来主持，再请些人来，摆一桌丰盛的晚宴，怎么样？”
傻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阳光照到的玻璃糖纸。他盯着女孩的背影，嘴里的橘子糖好像更甜了，连带着后槽牙的酸意都变成了雀跃。他重重地点头，下巴上的肉跟着晃，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了点，自己却没察觉，只一个劲儿地“嗯嗯”。
蝶爱影幻梦·月亮是颗糖本来正揪着小熊的耳朵，听见这话，猛地转过身。她的脸红得像刚从糖罐里捞出来的草莓硬糖，连耳根都泛着粉色。看傻子直愣愣点头的样子，她忽然“呀”了一声，抱着小熊飞奔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在他满是口水的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那触感软乎乎、甜丝丝的，像贴了块融化的牛奶糖。
不等傻子反应过来，她就捂着脸，转身跑出了房间，粉色的蝴蝶结发卡在空中划出一道甜甜的弧线，塑料珠子叮叮当当地响着，渐渐远了。
傻子还僵在原地，手慢慢摸上被亲过的地方，傻笑起来。胸腔里的萤火虫好像扑腾得更欢了，连带着枕头底下的幸福券，都像是在跟着发烫。亚当·斯密看着他这副样子，手里的金色圆环转得更快了，笑眯眯的眼睛里，映着窗外霓虹的光，像藏着两颗亮晶晶的硬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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