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宿结束后重返校园，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那层横亘在月与越前龙马之间若有若无的薄纱，被山间的迷雾、交握的指尖、十秒的对视和空掉的便当盒彻底撕碎。虽然两人依旧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某种心照不宣的、日益亲昵的氛围却无声地蔓延开来。
他会更自然地接过她递来的任何东西；她跟在他身后放学时，那半步的距离稳定得如同约定；甚至有一次，她的笔滚落到他脚边，他会在捡起递还时，指尖“无意”地在她手心多停留半秒，惹得她脸颊绯红一整天。
这些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网球部众人的眼睛。桃城武的起哄变本加厉，不二周助的笑容越发深邃，乾贞治的数据本又增厚了几页。就连手冢部长，偶尔看向两人时，清冷的眼神里也会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波动。
月沉溺在这种日渐升温的默契里，几乎要忘记那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直到——都大赛的进程过半，青学迎来了一支难缠的对手。
那是一场艰苦的拉锯战。虽然最终青学有惊无险地取胜，但对手顽强的防守和消耗战术，让每一位上场的队员都消耗了大量体力。尤其是越前龙马，他遇到的对手风格极其黏着，虽然实力不如他，却硬是将比赛拖入了长时间的鏖战。
当他最终以一记漂亮的扣杀拿下比赛时，天空不知何时已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沉闷和压抑。
队员们疲惫地回到休息区，气氛有些沉闷。胜利的喜悦被身体的疲惫和天气的压抑冲淡了不少。
越前龙马坐在长椅上，用毛巾盖着头，微微喘着气，汗水几乎浸透了全身。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去拿芬达，只是沉默地坐着，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低气压。那场消耗战显然让他极其不爽，某种压抑的、烦躁的情绪在他体内积聚。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际，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瞬间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雨声哗啦，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
“哇！下暴雨了！”
“快收拾东西回休息室！”
队员们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收拾器材，冲向不远处的室内休息室。
月也赶紧帮忙，当她抱起最后一筐网球，准备跑向休息室时，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惊恐地发现——越前龙马没有动！
他还独自坐在那张长椅上，任由冰冷的暴雨狠狠冲刷着他的身体！毛巾早已被雨水打湿，软塌塌地盖在他头上，雨水顺着他墨绿色的发丝、脸颊、下巴不断流淌下来。他却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只有紧握的拳头和微微起伏的肩膀，泄露着其下汹涌的、未能完全发泄的情绪。
“越前君！”月失声喊道，心脏瞬间揪紧，“快进来啊！雨太大了！”
她的声音被巨大的雨声吞没。
越前龙马仿佛没有听见，依旧固执地坐在那里，甚至抬手，狠狠地将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抹去，动作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劲和倔强。
他是在生气。气那场憋屈的比赛？气对手的难缠？还是气自己没能更快地结束战斗？或许都有。他那骄傲的好胜心，无法轻易接受这种即使赢了也不够干脆利落的局面。
“越前君！”月急了，也顾不上暴雨，抱着球筐冲回雨幕，跑到他面前，“快进去！你会生病的！”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但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自己，只是焦急地看着他。
越前龙马终于动了动。他抬起眼，帽檐（虽然他没戴帽子）下的琥珀色眼睛透过雨幕看向她，那眼神里翻滚着尚未平息的烦躁和一种近乎自虐的执拗。
“别管我。”他的声音沙哑，被雨声衬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不行！”月第一次如此强硬地反驳他，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坚决，“你必须进去！”
她伸手想去拉他，却被他猛地挥开。
“说了别管！”他的语气更加恶劣，像是被触及了逆鳞的困兽。
月的手僵在半空中，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看着他这副样子，她又急又气又心疼。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撑着伞无声地出现在月的身后，是不二周助。他看了一眼雨中的越前，又看了看浑身湿透、焦急万分的月，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清水同学，先回去吧。”不二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可是……”月还想坚持。
“有些情绪，需要他自己消化。”不二意味深长地说着，将伞倾向她，“相信他。”
月看着雨中那个倔强孤寂的背影，心脏一阵阵抽痛。她明白不二的意思，越前龙马的骄傲，不会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失控的一面，更不需要怜悯式的安慰。
她咬着唇，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她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再上前。她只是默默地退后了几步，站到了不远处的屋檐下，固执地留在能看见他的地方，陪他一起淋着这瓢泼大雨——虽然她大部分身体都在屋檐下，但飘泼的雨雾依旧不断打湿她的衣角。
不二看了看她，没有再劝，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为她撑着伞。
时间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缓慢流逝。
越前龙马依旧坐在长椅上，任由暴雨冲刷。但他的拳头，似乎慢慢松开了；那紧绷的、抗拒的肩膀，也一点点垮了下来。激烈的情绪仿佛被这冰冷的雨水一点点浇灭、冷却。
他终于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将胸腔里所有的郁垒都吐了出来。
然后，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缓缓地转向了屋檐下的方向。
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那个明明怕冷、明明可以离开，却固执地留在那里，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神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的女孩。
她就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没有靠近，只是陪着。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越前龙马。烦躁、倔强、尴尬、还有一丝……被理解的暖意？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他的目光与她担忧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雨声依旧喧嚣，但两人之间却仿佛出现了一片奇异的寂静。
越前龙马看着她那副狼狈又坚持的模样，看着她冷得微微发抖却不肯离开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胀胀麻麻。
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因为长时间的静坐和冷雨而有些僵硬，但他还是迈开了步子，朝着屋檐下走去。
雨水顺着他湿透的衣裤不断滴落，在地上留下蜿蜒的水痕。他走到月面前，停下。
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浑身湿透，同样狼狈。
越前龙马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和微微发紫的嘴唇上，眉头紧紧皱起，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烦躁似乎又转变成了另一种情绪。
“……笨蛋。”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却不再是之前的恶劣，反而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责备？或者说，是关心？
月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越前龙马不再看她，而是转头对一旁的不二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抓住月的手腕——不是牵手，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拉着她，转身大步朝着休息室走去。
他的手掌因为雨水的浸泡而冰冷，力道却很大，握得月手腕有些发疼。但她没有挣扎，只是乖乖地被他拉着，跟在他身后，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不容置疑的牵引。
不二看着两人消失在休息室门口，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看来，不需要我多事了呢。”
休息室里，先到的队员们看到湿透的两人，尤其是越前龙马那难看的脸色和紧紧抓着月手腕的动作，都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递过来干毛巾。
越前龙马接过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和脸，然后看了一眼身边还在瑟瑟发抖、小脸苍白的月，眉头皱得更紧。他将手里另一条干毛巾粗鲁地盖在她头上，声音硬邦邦地：
“擦干。”
说完，他便走到角落，背对着众人，开始换干衣服，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月抱着头上那条还残留着他手心冰冷触感的毛巾，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却涌上一股巨大的、驱散了所有寒冷的暖流。
他拉她回来了。
他给她毛巾了。
他……没事了。
窗外，暴雨依旧倾盆。
但休息室里，某种风暴，似乎已然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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