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大赛的战鼓，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擂响。首战的气氛如同被拉紧的弓弦，紧绷欲裂。青学这边，更是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重。这是手冢离开后的第一场正式战役，不容有失，每个人都仿佛被上了发条，绷紧了神经。
对手城成湘南，以其顽强的防守和难缠的底线拉扯能力闻名。而他们的部长梶本贵久，更是将这种风格发挥到了极致，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难以找到突破口。
越前龙马与梶本的比赛，从第一球开始就陷入了令人窒息的焦灼。
“15-平！”
“30-40！”
“Game，城成湘南，4-3！”
比分死死咬住，每一次得分的背后都是无数次多拍回合的鏖战。烈日灼烧着球场，也灼烤着场上选手的意志和体能。
月站在场边，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甲不知不觉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她的目光如同被钉在了那个不断奔跑的身影上，心跳早已脱离了正常的节奏，随着每一个惊险的救球而骤然紧缩，又随着每一分的得失而剧烈起伏。
她能清晰地看到龙马额际不断滚落的汗珠，看到他湿透的衣背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略显单薄却绷紧了全部力量的脊背线条。他的呼吸声即使隔着小半个球场，似乎也能隐约听到其中的粗重。
一种没来由的心慌，如同藤蔓般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不对劲。
虽然龙马的眼神依旧锐利，斗志依旧燃烧，但某种直觉，某种超越理性分析的预感，在她心头疯狂敲响警钟。她注意到他每一次急速变向时，左脚支撑的那一下，似乎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凝滞？还是他偶尔无意识蹙紧的眉心，泄露了某种不适？
是因为太阳太毒辣了吗？是因为对手太难缠了吗？还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龙马之前轻微扭伤过的左脚脚踝，虽然赛前检查已无大碍，但……
“越前！加油啊！”
“稳住！龙马君！”
前辈们的呐喊声在耳边回荡，月却只觉得那些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她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龙马身上，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那份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阴影，随着比赛的进行而不断扩散。
抢七局。
空气紧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每一分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梶本显然也抓住了龙马体力下降的迹象，攻势愈发凌厉，角度愈发刁钻。一个压线的强力抽击，直奔龙马反手位的底线死角！
“危险！”大石失声喊道。
那是一个几乎宣告死亡的球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分将要丢失的瞬间，龙马金色的瞳孔中猛地燃起一团不服输的火焰！
不能输！
为了青学！
为了那个离开的人！
为了……那个在场边注视着他的人！
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极限反应！他将所有的力量、意志、和对胜利的渴望都灌注于这一次扑救之中！
“龙马君！不要——！！！”
月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全身的血液！她看到了！她清楚地看到了他启动时左脚脚踝那一下不自然的发力角度和随之而来的、极其短暂的扭曲！
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如同折断翅膀的飞鸟，义无反顾地扑向那个几乎不可能接到的球，球拍在极限距离堪堪触到网球，用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将球挑了回去！
小球划出高高的弧线，精准地砸在底线上！
“In！青学得分！8-7！比赛结束！胜者，青春学园越前龙马！”
裁判的声音如同从天边传来，模糊而不真实。
全场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巨大的声浪——欢呼、惊叹、惋惜……
然而，这一切声音都无法传入月的耳中。
她的世界，在龙马重重摔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左手死死捂住左脚脚踝的那一刻，彻底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纯白噪音，和心脏被瞬间撕裂的剧痛。
“龙马！！！”
一声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月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子弹，不顾一切地冲破了护栏，第一个疯狂地奔向了球场中央那个倒下的身影！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视野里只剩下他痛苦的表情和那只紧紧捂住脚踝的手。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也毫无知觉，她扑跪在他身边，颤抖的双手悬在半空，想要碰触他又生怕加剧他的痛苦。
“龙马！龙马！你怎么样？很痛是不是？脚踝……是脚踝对不对？”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浸满汗水的运动衫上，砸落在滚烫的地面上，“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傻啊！那个球……那个球明明可以……”
心疼、恐惧、气恼、后怕……无数情绪如同狂暴的海浪将她彻底淹没。她哭得浑身发抖，几乎喘不上气，仿佛受伤痛楚的是她自己。
医疗人员和其他队友正匆忙赶来，周围一片嘈杂。
龙马忍着钻心的剧痛，额头上青筋凸起，冷汗涔涔。他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对上的，是月那张哭得完全梨花带雨、写满了惊恐与绝望的脸庞。
她的眼泪汹涌得超乎想象，仿佛蕴含着比他此刻身体上的疼痛更深重的痛苦。
看着她为自己哭成这副模样，一种尖锐的刺痛感，奇异地压过了脚踝的剧痛，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医疗人员蹲下身准备检查，周围一片关切嘈杂的询问声中，龙马忽然艰难地抬起了一只手臂——那只刚刚经历了剧烈扑救、此刻还沾着红色颗粒和汗水的手臂。
他的动作因疼痛而有些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近乎本能的温柔。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用拇指和食指，极其小心地、轻轻地拭去了月脸颊上那不断滚落的、灼热的泪珠。
他的指尖带着尘土的气息和汗水的咸涩，触感因长期握拍而有些粗糙，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别哭了……”
他的声音因强忍痛楚而低哑破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却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笨拙的安抚。
“难看死了。”
依旧是那副别扭的、带着点不耐烦的语气，仿佛只是嫌弃她哭花了脸的模样。
但那双因疼痛而沁出生理泪水、却依旧努力看向她的金色眼眸里，没有丝毫的嫌弃或不耐，只有努力压抑着的剧痛，以及一种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与……心疼。
月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怔怔地看着他，感受着他粗粝的指尖短暂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温度和触感，那感觉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所有的恐慌和混乱。
他……在痛成这样的时候……还在擦她的眼泪？
还……说她难看？
世界的声音仿佛潮水般重新涌回，却又在下一秒再次静止。
医疗人员开始小心地触碰检查他的脚踝，剧烈的疼痛让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眉头死死锁紧。
月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心再次被揪紧。但奇迹般地，那决堤的泪水竟然真的止住了。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用那双哭得通红、却瞬间变得无比坚定的眼睛，死死盯住医疗人员的每一个动作。
初步检查，固定，然后他被队友们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
在被扶起，单脚站立，即将被带离赛场的那一刻，龙马的目光越过搀扶他的桃城和海棠，再次落回了月的身上。
她还跪坐在原地，仰着头望着他，脸上泪痕未干，裙摆沾满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担忧和支持，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明亮灼人。
四目再次相对。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依然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一切。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对她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无言的信号。
包含着“别担心”、“死不了”、“等着”……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然后，他才在队友的支撑下，一步步艰难地离场。
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每一次被挪动时下意识抿紧的嘴唇，刚刚被擦干的眼角再次涌上滚烫的酸意。
她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地，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残酷的现实彻底碾碎。
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眼的恐慌和后怕，以及一种更加沉重的、关于未来的强烈不安。
他的伤势……究竟有多严重？
这次的代价……会是什么？
那个刚刚用指尖为她拭去泪水、强忍剧痛安慰她的少年，能否再次完好地站在赛场之上？
染血的胜利，与指尖残留的泪痕和温度。
这份沉甸甸的悸动与几乎将她压垮的忧虑，如同乌云般重重笼罩下来。
未宣于口的预感，终究化为了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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