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二十年，初春，黎明刚过，晨光熹微。

　　百晓堂后山，有着一处僻静而开阔的练武场。地面由坚硬的青石板铺就，边缘放着几个兵器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兵器，但大多并非凡品，透着森然寒气。

　　远处，天启城的轮廓在渐散的晨雾中若隐若现。

　　演武场中的两位年轻人皆是气度不凡。

　　少年身着锦蓝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间是尚未被世事磨砺掉的骄傲与飞扬，动作间带着皇室特有的贵气与自信。

　　少女则是身着一套素净的月白色练功服，身形纤细却蕴含着力量。墨发高束，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冷若冰霜的脸庞，眼神专注如寒星。

　　而练武场边缘的廊下，站着一位中年男人。他一身灰袍，看似普通，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看向演武场中的两位少年时，嘴角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笑容。

　　只因此时，二位天才少年，毫无保留的展示出的势均力敌的武学天赋。

　　场中，两道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交错、碰撞、分离。

　　萧楚河的掌法如同旭日东升，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煌煌大势。他步法玄妙，号称绝顶轻功的踏云步初现雏形，只见他身形飘忽不定，每一次移动都带起细微的气流旋涡。

　　他的掌风凌厉，隐隐有风雷之声，虽未动用真正的无极棍，但掌缘吞吐的内力已具棍法之形，刚猛霸道，攻势如潮，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阻碍都撕裂开来。

　　他的眼神锐利，充满了对胜利的志在必得。

　　而他的对手，姬月离，则如同月夜下的幽兰，清冷而神秘。她手中一对长约一尺二寸玉柄双刃短剑，在纤纤素手中化作了最灵动的武器。

　　她不与萧楚河刚猛的掌力硬撼，身形如鬼魅，施展着同样精妙绝伦的踏月步法，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锋芒。

　　她的双刃或格、或挡、或点、或削，每一次出击都精准地指向萧楚河招式转换间微不可查的薄弱之处。

　　刃影与掌风交织，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响声。内劲碰撞激荡起的微风，吹动了两人额前的碎发。

　　他们的气息在高速激烈的对抗中不断攀升、凝练、压缩……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突然！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萧楚河一掌拍出，掌心中仿佛有无形气旋凝聚，内力奔涌如江河决堤！

　　姬月离双刃交于身前，剑身莹光微闪，一股清冷而坚韧的内息勃然爆发！

　　轰——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吹得地面尘土微扬，边缘兵器架上的兵器嗡嗡作响。

　　两人动作同时定格。萧楚河保持着出掌的姿势，姬月离维持着格挡的动作。

　　但他们周身那原本沸腾激荡的内力，却在刹那间变得圆融、磅礴、深不见底！

　　一种更高级别的、浑然天成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与天地间的联系仿佛都变得更加清晰。

　　他们几乎同时突破了那道无数修炼者难以跨越的壁垒，逍遥天境！

　　十七岁的逍遥天境！

　　气息缓缓平复，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收势。他们相视一眼，萧楚河眼中闪烁着兴奋、自豪和一丝“我赢了半招”的得意。

　　姬月离清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抹如冰雪消融般的暖意和淡淡的、唯有在面对他时才会流露的认可与欣赏。

　　空气中弥漫着天才之间惺惺相惜、以及共同突破后难以言喻的快意。

　　廊下的姬若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畅快，洪亮欣慰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好！好！十七岁的逍遥天境，而且还是两个！我百晓堂后继有人，天下皆知，哈哈哈！”

　　笑声中气十足，震的枝头的鸟儿振翅欲飞。

　　萧楚河调整了一下呼吸，挑眉看向姬月离，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炫耀：

　　“如何？月离，这次似乎是我快了一瞬？气机牵引，我先冲开的关窍。”

　　姬月离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突破之战并未消耗她太多体力。她淡淡地抬起眼眸，瞥了萧瑟一眼，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却精准地戳破了他的得意：

　　“是你先动的内息，我顺势而为，算慢了半息。下次，不会了。”

　　少年人之间的争强好胜，被她用最冷静、客观的语气陈述出来，仿佛在说一件毋庸置疑的事实。

　　姬若风则是对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不甚在意，二人从小争到大，却并未真的红过脸。

　　脱下练功服，萧楚河换上一身用料考究但样式相对低调的宝蓝色常服。姬月离则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裙衫，外罩一件淡青色的薄纱披风，墨发简单绾起，插着一支普通的玉簪。

　　天启城西市，是整个天启城最具人间烟火气息的街市。街道宽阔，人流如织，车马粼粼。

　　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小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帝都特有的繁华与烟火气。

　　无论何时来逛上一逛，都能闻到空气中飘荡着的各种食物、香料和皮革混合的复杂气味。

　　此时萧楚河脸上带着闲适慵懒的笑容，那双明亮的眼睛却不时闪过精明的光，打量着四周的货物和价格。

　　姬月离则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半步左右，不像寻常侍女那般低眉顺眼，而是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行人、甚至店铺招牌的细节，眼神锐利而专注，仿佛在脑中不断记录和分析着一切信息。

　　路上行人熙攘，有人认出萧楚河的身份，恭敬避让，低声议论，但更多的却是忙于自家生计的普通百姓。

　　初春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青石板上，萧楚河似乎很享受这市井的热闹，步伐轻快，东看看西瞧瞧。

　　他停在一个生意颇好的点心铺前，铺子招牌写着“李记桂花糕”，蒸笼里冒着热气，甜香四溢。

　　“老板，这桂花糕怎么卖？”

　　萧楚河拿起一块看了看，状似随意地问道。

　　胖乎乎的老板一见对方气度不凡，立刻堆起笑脸：

　　“这位公子好眼力！咱李记桂花糕是天启一绝！用料精细，工艺复杂，只要二十文一块！”

　　萧楚河闻言，眉毛都没动一下，慢悠悠地放下糕点，叹了口气：

　　“二十文？老板，你这糯米是江南新到的？这糖是岭南的冰糖？这桂花是秋日第一茬金桂？我看这油光，像是城西王记油坊的次等货吧？成本几何，本王……我大概还是清楚的。”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笑意，但说出的话却让老板笑容一僵。

　　就在这时，站在他侧后方的姬月离，目光从旁边一个正在掏钱买糕点的妇人钱袋上掠过，指尖在袖中轻轻地动了一下，仿佛在计算些什么。

　　她并未看萧楚河，也没有出声，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到柜台上的算盘边轻轻敲了一下。

　　萧楚河仿佛接收到了某种信号，面不改色，继续对老板说道：

　　“……罢了，看你这铺子打理得干净，用料也算实在，今日我心情好，八文一块，来两份。”

　　他语气笃定，仿佛给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公平价格。

　　老板脸上的肉抖了抖，露出苦相：“公子，您这价砍得……小的真是没赚头了，十文！十文如何？”

　　萧楚河笑眯眯地，手指在柜台上有节奏地敲了敲：

　　“你这用料和成本我清楚得很，八文，有的赚。味道若真如你所说，下次我还来照顾你生意，把我的朋友们都带来！”

　　老板看着萧楚河那看似和煦却不容拒绝的笑容，又瞥了眼他身后那位气质清冷、眼神似乎能看透一切的姑娘，最终败下阵来，苦笑着包起两块品相最好的桂花糕：

　　“成成成，公子您是个懂行的！八文就八文，下次一定再来啊！”

　　萧楚河满意地付了钱，接过油纸包后，自然地将其中一份递给身后的姬月离：

　　“喏，尝尝，据说天启最好吃的桂花糕。就是老板心有点黑，得砍价。”

　　说到最后一句，萧楚河向姬月离偏过头，语气放得轻极了。

　　他语气里带着点分享的随意和一点小小的得意，仿佛做成了一笔大生意。

　　姬月离的目光从街角一个可疑的身影上收回，自然地接过还温热的油纸包，轻声应道：“……谢谢。”

　　她低下头，咬下一小口。糕点软糯香甜，她的眼神几不可查地微微亮了一瞬，像冰湖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极淡的涟漪，但脸上清冷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吃相依旧斯文秀气。

　　萧楚河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吃，嘴角噙着笑，带着点期待地问：“怎么样？我说好吃吧？”

　　姬月离细嚼慢咽，将口中食物完全咽下后，才抬起眼，冷静地看向萧楚河，用她那一贯平淡无波的语调精准点评道：

　　“糯米浸泡时间足，但磨得不够细，有细微颗粒感。糖放多了半分，掩了桂花清香。火候过了七息，底部微焦。桂花并非全是新花，掺了少许陈花。值你出的八文价，不值他标的二十文。”

　　老板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脸一阵红一阵白。

　　萧楚河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低笑出声，笑声愉悦而畅快，仿佛她这番挑剔至极的评价比桂花糕本身更有趣。

　　他摇摇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你啊……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连点评都要值回出价。”

　　姬月离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便噤了声，然后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走出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寻人：“跟上！”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