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后的几日,国公府内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大小姐苏玉婉因绣屏得了脸面,心情颇佳,连带着对下人也和气了几分。但二夫人院里的气氛却略显沉凝。周嬷嬷变得低调了许多,不再像往常那样动辄来苏瑾禾这里吆五喝六,但那种刻意的忽视和偶尔瞥来的、带着审视与算计的目光,更让人心生不安。
小蝉战战兢兢,苏瑾禾却愈发沉静。她每日除了必要的活动,便闭门不出,或是看书(多是些杂记游记,原主留下的少数书籍),或是练习刺绣,不断熟悉和精进这具身体留下的肌肉记忆,并融入更多现代理念。
她深知,在这深宅之中,无能且安分或许能苟活,但既有能力又显露了价值,却无自保之力,便是怀璧其罪。她必须尽快让自己变得更“有用”,也更“难动”。
这日午后,苏瑾禾正在窗前临摹一幅花鸟图,练习笔触和构图,忽听院外传来一阵不同于往常的喧哗声,似乎有陌生的、极具威严的声音响起。
小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姐,小姐!外面来了好多宫里来的内侍和嬷嬷!看着好生气派,直往二夫人正院去了!”
宫里来人?苏瑾禾心下一凛。赏花宴已过去几日,此时宫里来人,所为何事?
她放下笔,凝神细听。隐约能听到正院方向传来模糊的对话声,气氛似乎并非嘉奖,反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
约莫半个时辰后,喧哗声渐息,那些宫人似乎离开了。
又过了片刻,一个面生的、神色严肃的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来到了苏瑾禾这偏僻的小院。
“哪位是苏瑾禾小姐?”那嬷嬷声音平板,目光锐利地扫过简陋的屋子。
苏瑾禾起身,微微一福:“嬷嬷安好,我就是苏瑾禾。”
嬷嬷打量了她几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想到能绣出那般精品的,竟是如此一个衣着朴素、面色苍白却眼神沉静的少女。
“奉太后娘娘口谕,”嬷嬷语气依旧毫无波澜,“娘娘凤体欠安,久闻民间多有巧手绣娘,欲征集心意绣品为娘娘祈福。日前赏花宴上,见永宁国公府呈上的绣屏颇为精巧,特命府上绣坊再绣一幅《药师佛》心经绣像,需在半月内完成,送至慈宁宫。”
苏瑾禾心中巨震。太后亲自点名!而且是难度极高的佛像和经文字绣!这已不是普通的赏识,而是带着懿旨性质的命令!
但……“府上绣坊”?果然,宫里的人也认定那是国公府绣坊的作品。
那嬷嬷继续道:“此事已禀明二夫人。二夫人言,绣坊近日活计繁忙,且此类精细绣品非寻常绣娘可胜任。道是此绣屏乃……”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苏瑾禾身上,“乃瑾禾小姐亲手所绣,故特命瑾禾小姐承接此旨,务必尽心尽力,按期完成,不得有误。所需用料,可至公中支取。”
苏瑾禾瞬间明白了二夫人的意图!
这绝非好意!太后旨意,限期半月,绣制难度极高的佛像经文字绣,这压力非同小可。绣好了,功劳自然是国公府教导有方、二夫人举荐有功;若绣不好或延误了,那便是她苏瑾禾无能,违逆懿旨,所有罪过皆由她一人承担!二夫人这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进退皆险!
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那嬷嬷传达完毕,也不多言,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带人离去。
小蝉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几乎站不稳:“小、小姐……太后娘娘的旨意……半个月……佛像和经文字……这、这怎么可能完成?万一……”
苏瑾禾扶住她,自己的手心也有些冰凉,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怕是没有用的。二夫人已将这条路堵死,她别无选择,只能迎难而上。
“去公中支取料子,要最好的细棉布和丝线,尤其是金线和佛青、朱砂等色。”苏瑾禾迅速吩咐,“另外,想办法去找一本清晰的《药师经》来,还有……寻一幅好的药师佛画像底稿。”
“可、可是小姐,时间那么紧……”
“所以一刻也不能耽误。”苏瑾禾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窗外的浮云上,“这是一次劫难,但也可能……是一次机遇。”
若能成功,她便是在太后那里挂了名的绣娘,即便名声不显,但这份“皇差”的经历,将成为她一道无形的护身符。二夫人再想动她,也得掂量掂量。
风险与机遇并存。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国公府这座沉寂的深潭,终因太后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口谕,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而苏瑾禾,便是那被推至浪尖的一叶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