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离去后的几日,表面一切如常。
巡防营的人最终一无所获,彻底撤离。国公府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繁华,仿佛那夜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幻梦。
但苏瑾禾敏锐地察觉到,府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巡夜护卫的人数增加了,巡查的路线也更加频繁,尤其是西院和荒园附近。下人们之间的窃窃私语中,多了些关于“江洋大盗”、“前朝余孽”的离奇猜测,虽被主子们严厉禁止,但暗地里的流言却从未停止。
二夫人召见各房管事嬷嬷的次数明显增多,虽未直接提及那夜之事,但言语间多次强调要严守门户,留意陌生面孔,若有异常立即上报。
这一切都表明,那夜之事绝非小事,府中高层心知肚明,且仍在暗中警惕。
这一日,苏瑾禾正在窗前习字静心,周嬷嬷又来了。
这次,她脸上没了假笑,反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
“瑾禾小姐,二夫人吩咐,近来府外不甚太平,为保各院安全,要统一核查各院人员及物品册簿。老奴奉命,需查看一下您院中的物品清单,尤其是……贵重之物。”周嬷嬷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屋内各个角落。
苏瑾禾心中冷笑。核查物品是假,借机探查她那夜是否有异常、是否藏匿了什么东西才是真吧?二夫人果然起了疑心,只是苦无证据,便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试探。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坦然道:“嬷嬷请便。我院中简陋,并无甚贵重之物,太后娘娘的赏赐皆登记在册,存放于箱中,嬷嬷可一一核对。”
她主动打开箱笼,将太后赏赐的宫缎、药材等物取出,与周嬷嬷手中的册簿对照。
周嬷嬷仔细核对着,眼神却不住地四下打量,甚至状似无意地摸了摸窗台、墙角等处,似乎在检查是否有灰尘血迹残留。
苏瑾禾心中清明,幸好她早已彻底清理过。
核对完毕,并无出入。
周嬷嬷似乎有些失望,又不甘心地道:“听说那夜巡防营也来了小姐院里搜查?没惊着小姐吧?可曾丢失了什么物品?”
“劳嬷嬷挂心,并未丢失什么。”苏瑾禾语气平淡,“只是受了些惊吓,这几日才缓过来。”
周嬷嬷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皆被苏瑾禾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
最终,周嬷嬷一无所获,只得悻悻离去。
送走周嬷嬷,小蝉后怕地拍着胸口:“小姐,好险……”
苏瑾禾目光微凝。二夫人的试探虽未得逞,但疑心既起,便不会轻易消除。她今后的行动,需更加小心。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当日下午,许久未曾露面的赵志远(二夫人的弟弟)再次来到了国公府,直奔二夫人正院。
片刻后,便有丫鬟来传话,让苏瑾禾去正院一趟。
又是什么事?苏瑾禾心中警惕,整理衣装前往。
到了正院,只见二夫人和赵志远皆在座,脸色却不似上次那般带着算计,反而有几分凝重和……压抑不住的兴奋?
“瑾禾来了。”二夫人语气略显急促,“方才你舅舅得来消息,宫中传出风声,因太后娘娘甚是喜爱你那幅绣像,陛下孝心感念,欲在宫中设一‘玲珑绣坊’,专司为太后、陛下及后宫主子们制备精巧绣品,正广募天下奇巧绣娘。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和机遇!”
苏瑾禾心中一动。玲珑绣坊?广募绣娘?
赵志远接口道:“不错!此乃内廷之事,由宫中女官直接掌管。若能入选,便是入了皇家的眼,前途无量!瑾禾,你手艺出众,这正是大好机会!舅舅已托了门路,可将你的名字报上去,只需你准备一两件得意之作,送至织造坊初审,必能一举中的!”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天上掉了馅饼。
但苏瑾禾却瞬间看透了其中的陷阱!
什么大好机会?分明是二夫人和赵志远见她难以掌控,又忌惮她可能带来的风险,便想借此机会,将她“送”进宫里去做绣娘!
一旦入了宫,成了宫廷匠人,便等于签了卖身契,生死荣辱皆操于上位者之手,且几乎再无自由可言。届时,她便彻底成了二夫人娘家攀附宫廷的一件工具,再无翻身之日!
好一招釜底抽薪!既打发了她这个隐患,又能从中牟利!
苏瑾禾心底发寒,面上却不得不装作惊喜和惶恐:“这……宫中绣坊?瑾禾技艺粗浅,岂敢奢望……”
“诶!不必妄自菲薄!”二夫人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太后都夸赞的手艺,谁敢说粗浅?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好生准备作品,三日后,你舅舅便来取!”
根本不容她拒绝!
苏瑾禾走出正院,只觉得阳光都有些冰冷。
前有狼,后有虎。
二夫人的逼迫近在眼前,而那个神秘男子带来的余波未平。
她仿佛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入宫为奴,绝无可能!
那么,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只剩下最后一条路——逃离国公府!
利用那张图纸,利用那条隐秘的路径,在三日之内,做好准备,然后……消失!
可是,天下之大,她一个孤身女子,又能逃往何处?
前程茫茫,暗潮汹涌。
苏瑾禾握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必须走了。
就在这三日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