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潞州,苏瑾禾与小蝉不敢再走官道,转而寻了些偏僻难行的小路,昼伏夜出,风餐露宿。幸而之前积攒的银钱和干粮尚足,支撑着她们一路向南。
沿途听闻,国公府的人仍在后面紧追不舍,甚至发出了悬赏,画像虽不甚清晰,但“年轻主仆”、“女子善绣”等特征,足以让她们心惊胆战。
她们不得不更加小心,有时甚至需在荒郊野岭躲藏数日,待风声稍缓再继续前行。小蝉的病就是在这时落下的,一场秋雨过后,她发起高烧,咳得厉害。
苏瑾禾心急如焚,冒险寻了个极小的村镇,用身上最后一点好药材,恳请一位赤脚郎中开了药,又典当了一对细银耳环,才勉强稳住小蝉的病情。
经此一遭,苏瑾禾更觉势单力薄。在这世间,无钱无势,便是寸步难行。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小蝉得以休养,也让自己能重新积累力量。
母亲留下的那幅简陋地图和那枚刻着“顾”字的铜牌,成了唯一的指引。地图指向的最终地点,是江南重镇——扬州。
又历经近一月的颠沛流离,当瘦西湖的潋滟水光和扬州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主仆二人皆已憔悴不堪,衣衫褴褛,与流民无异。
扬州城富庶繁华,车水马龙,人烟稠密。高大的城门下,守城兵丁对往来人流的盘查似乎比潞州更为宽松,更注重商税而非路引。这给了苏瑾禾一丝喘息之机。
她并未立刻入城,而是在城外寻了一处便宜的农家租住下来。她需要先摸清城内情况,尤其是“顾家”的线索。
她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将脸涂得微黄,扮作投亲的村姑模样,每日入城,在茶肆酒楼、绣坊布庄外流连,细心倾听各方言论,偶尔状似无意地向些老人打听“顾家”的消息。
然而,扬州顾姓并非小户,经商、为官、务农者皆有,范围太广。数日打听,毫无头绪。那枚铜牌上的“顾”字,似乎也无人识得。
就在苏瑾禾几乎要怀疑母亲留下的线索是否有误时,转机出现在一次极其偶然的闲谈中。
那是在一间老旧的茶馆,几位白发老者在闲聊扬州旧事,提及数十年前扬州绣业辉煌,曾有“顾氏双绝”名噪一时,尤以“缂丝”和“挑花”技艺著称,后因故家道中落,技艺失传,族人四散,令人唏嘘。
“顾氏双绝”?!苏瑾禾心中猛地一跳!母亲正是出身绣户!
她按捺住激动,上前恭敬询问:“老人家,可知这顾氏后人,如今可还有在扬州的?”
老人们打量了她一下,摇摇头:“早就没落啦……听说嫡支一脉好像还有人,但具体在哪儿就不清楚了。好像……听说在城西西运河那一片还有个老宅子,但不知还住没住人……”
西运河!
虽仍模糊,却总算有了一个方向!
苏瑾禾谢过老人,立刻赶往西运河区。那里并非繁华市井,多是些老宅院和普通民居,运河支流穿梭其间,小桥流水,别有一番静谧风味。
她沿着运河一路打听“顾家老宅”,问了许多人,皆摇头不知。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一个在河边洗衣的老妪听了,眯着眼想了半天,用扬州市井方言嘟囔道:“顾家?哦……是不是那个门口有对破石狮子,院里有棵老桂花树的那个?好像早就没人住了,门锁都锈透喽……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第三个巷口拐进去,最里头那家就是……”
柳暗花明!
苏瑾禾按捺住狂跳的心,依言寻去。果然在一条僻静深巷尽头,找到了一处门庭破败的老宅。黑漆木门紧闭,铜锁锈蚀,门楣上的匾额早已不见踪影,唯有门口一对残破的石狮子,依稀能辨昔日气象。院内,一株高大的桂花树探出墙头,枝叶繁茂,花开正盛,香气袭人。
就是这里!
母亲出身的顾家老宅!
然而,看着这荒凉紧闭的门庭,苏瑾禾心中刚升起的希望又凉了半截。无人居住?那顾氏族人又在何处?
她不死心,又向隔壁邻居打听。邻居是个热心肠的大婶,叹气道:“这顾家啊,早就没人了。听说原本也是大户,后来不知怎的就败了,子孙都搬走了,好像是去了苏州还是哪里谋生……这老宅子听说也卖了,但买主一直没来住,就这么荒着,怪可惜的……”
线索,似乎又断了。
苏州?范围更大,如同大海捞针。
苏瑾禾站在顾家老宅紧闭的门前,秋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一路奔波的疲惫和希望落空的茫然瞬间涌上心头。
她该去哪里?还能去哪里?
难道真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扬州,再次重头开始,如同在潞州一般,隐姓埋名,靠着绣艺艰难求存,还要时刻提防着不知何时会追来的国公府人马?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巷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马蹄声和呼喝声!
“仔细搜!那边巷子也去看看!”
“画像都拿好了!主要查生面孔,尤其是带丫鬟的女子!”
声音粗暴熟悉——是官差!而且,似乎正是冲着这条僻静巷子而来!
苏瑾禾悚然一惊!国公府的人竟然追到扬州了?!还动用了本地官差的力量?!
她来不及细想,拉起小蝉,转身就想往巷子另一端跑。
然而,巷口已被几名差役堵住!
“站住!干什么的!”差役厉声喝道,目光如炬地扫过她们主仆二人!
前有追兵,后无退路。
苏瑾禾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了顾家老宅那冰冷紧闭的大门上。
难道……真的要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