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共谋者

市立医院的特殊隔离病房区，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取代了地下洞窟那腐败的甜腻，却无法驱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压抑。

林默和陆深的病房相邻，门口有便衣警察值守，既是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隔离。陈玥动用了大量权限，才将这次事件的知情范围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对外宣称是一次针对非法科研组织的突击行动，遭遇激烈抵抗，细节高度保密。

林默的伤势主要是脑力过载后的虚脱和一些皮外伤，但精神上的疲惫和创伤却难以愈合。他躺在床上，眼前不断闪回着洞窟内的恐怖景象、苏晓苍白的面容、以及“收藏家”那冰冷的电子音。

陆深的肩膀进行了手术，取出了碎片，此刻正绑着绷带，靠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新闻——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关于“警方成功捣毁一大型非法人体实验窝点”的简讯，配图是天文台外部拉起的警戒线，语焉不详，轻描淡写。

陈玥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将两份档案扔在两人中间的床头柜上。

“初步尸检和伤情报告，以及那台服务器里残留数据的初步分析。”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

林默拿起报告。那些曾经被控制的“傀儡”，大部分大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器质性病变，海马体萎缩，前额叶皮层有异常放电灼烧的痕迹。他们不仅仅是记忆缺失，而是人格和认知功能的永久性损伤，恢复的可能性极低。他们成了“摇篮”实验可悲的牺牲品，余生都将在精神残疾中度过。

而服务器里残留的数据碎片，经过艰难恢复，大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设备日志和碎片化的神经信号记录。关于“收藏家”的真实身份、资金来源、其他据点，几乎被抹得一干二净。唯一有价值的，是一段被深度加密后又被部分破坏的通讯日志残留，经过技术部门全力破解，只还原出几个零碎的词组：

​​[日期：约爆炸案前3个月]​​

​​[发送方：未知]​​

​​[接收方：李博士（康蒂生物）]​​

​​[内容片段：…‘基石’…已到位…‘编织者’…进度…滞后…‘收藏家’…不满…加快…‘归墟’…准备…]​​

“‘基石’？‘编织者’？‘归墟’？”林默皱紧眉头，这些代号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像是项目代号或者阶段代号。”陆深盯着那几个词，“‘归墟’…听起来像个最终目的地，或者…最终处理方式？”

陈玥深吸一口气：“更重要的是，我们内部的技术专家在分析服务器自毁程序的触发机制时发现，它并非单纯由远程信号触发。它内部有一个极其精密的生物特征识别锁，只有在检测到特定人员的生命体征彻底消失——比如李博士死亡——并且结合来自外部的一个特定加密指令，才会启动最终删除。”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两人：“这意味着，‘收藏家’不仅远程操控，他在我们内部，或者说在当时有权限接近现场的人里，很可能有一个…甚至多个共谋者。是他，或者他们，确认了李博士的死亡，并发送了那个最终的‘确认清除’指令。”

病房里一片死寂。

内部有鬼！

这个结论像一块冰，塞进了每个人的胸腔。

是谁？参与行动的警员？后续进入的技术人员？还是…更高层的人物？

“收藏家”的触手，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长，更隐蔽。他不仅能调动庞大的资源和科技力量，甚至可能就隐藏在体制的内部，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并在关键时刻轻轻按下死亡的按钮。

“我们必须假设，对方已经知道我们掌握了部分情况，甚至知道我们拿到了这部分残留数据。”陈玥的声音压得更低，“接下来的任何调查，都必须绝对保密，在完全可信的极小范围内进行。你们俩，现在是绝对的高危目标。”

就在这时，陈玥的加密通讯器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高层紧急会议，关于这次事件的定性和对策。我必须立刻去参加。”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眼神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在我回来之前，哪里都不要去，任何人以任何名义要带你们走，都拒绝。相信我的人只在门口。”

她说完，匆匆离去。

病房里只剩下林默和陆深，以及窗外透进来的、苍白无力的阳光。

沉默持续了很久。

“你怎么想？”林默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陆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还记得，‘收藏家’在音频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我们很快会再见。”林默当然记得。

“他不在乎这个‘摇篮’被毁，他甚至期待‘破而后立’。”陆深的目光落在窗外，眼神深邃，“他在乎的是…数据。是苏晓的意识碎片，是‘摇篮’运行和最终被摧毁时产生的所有数据。我们的反抗，在他看来，或许只是为他的‘新摇篮’提供了更宝贵的优化参数。”

这种被当成实验小白鼠的感觉，让人从心底感到恶心和愤怒。

“我们必须找到他，在他建成新‘摇篮’之前。”林默握紧了床单。

“前提是，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并且…”陆深顿了顿，声音低沉，“…能找到可信的人。”

内部的阴影，让前路变得更加迷雾重重，每一步都可能踏向陷阱。

林默拿起那份残缺的通讯日志，目光再次落在那些代号上。

“‘基石’…‘编织者’…‘归墟’…”

这些沉默的代号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庞大的阴谋？那个沉默的共谋者，又会是谁？

窗外，城市依旧车水马龙，喧嚣而忙碌，对刚刚发生的、以及即将到来的黑暗，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