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大作战(下)

第36章：相亲大作战（下）

顾溪看着面前那杯氤氲着热气的清茶，又看看陆景知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感觉自己像个用力过猛却打空了的小丑，一股无名火夹杂着羞窘直冲头顶。

“呵，”她冷笑一声，抱起双臂，靠回椅背，用尽可能不屑的语气说，“陆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绕圈子。我知道你这种‘精英’也看不上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今天这相亲，纯属应付家里，咱们走个过场，回去就跟长辈说性格不合，一拍两散，怎么样？”

她试图夺回主动权，把这次荒唐的会面定性为“任务”。

陆景知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又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不疾不徐。放下茶杯时，他才抬眼看向顾溪，目光平静无波：“顾小姐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误解？”顾溪挑眉，“难道陆先生觉得我们很合适？”

“合适与否，需要基于真实的了解，而非刻意的表演。”陆景知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工作报告，“顾小姐今天的装扮……很有创意，但似乎并非你本来的样子。”

他又看穿了！顾溪气得牙痒痒，这家伙是装了透视眼吗？！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本来的样子？”她嘴硬道，“我就喜欢这种风格！自由！奔放！无拘无束！跟你这种……规行矩步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刻意加重了“规行矩步”四个字，试图激怒他。

然而陆景知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然后说了一句让顾溪差点吐血的话：“个人喜好，无可厚非。不过，顾小姐在威尼斯淘到的那支十九世纪古董琉璃盏，以及你在苏富比拍下的那幅明代佚名山水画，似乎与‘自由奔放’的着装风格，取向并不一致。”

顾溪瞬间僵住，瞳孔地震！

他怎么会知道？！那支琉璃盏是她私下托关系、费了好大劲才从一位意大利老收藏家手里磨来的，根本没对外声张！那幅明代山水画更是她用自己的“私房钱”偷偷拍下的，连她爸妈都不知道！

这个男人……他调查她？！

一股被侵犯隐私的怒火瞬间淹没了顾溪：“你调查我？！”

陆景知面对她的怒火，神色依旧淡然：“顾伯母希望我对顾小姐有更全面的了解，避免因片面印象产生误判。这些信息，是了解过程中顺带得知的。”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语气坦荡，反而让顾溪的怒火无处发泄，憋得胸口疼。顺带得知？骗鬼呢！这分明就是把她老底都摸清了！

“所以呢？”顾溪咬牙切齿，“陆先生是来显摆你的情报能力的？还是想来教育我，真正的‘品味’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没有教育任何人的意图。”陆景知看着她，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兴趣的东西？“我只是有些好奇。一个能欣赏古典艺术精髓，对历史和美学有独到见解的人，为何要刻意将自己伪装成……与之截然相反的模样。”

他的目光落在她荧光粉的假发和夸张的妆容上，没有鄙夷，只有纯粹的不解和探究。

顾溪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吓退你们这些“合适”的相亲对象！为了保住我的自由！

可这些话，在对方面前，突然显得那么幼稚和苍白。

她发现，自己所有的招数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失效了。撒泼，他不动如山；扮丑，他一眼看穿；试图谈判，他四两拨千斤。他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无论她用什么方法撞击，都纹丝不动，反而显得她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她泄气地垮下肩膀，之前那股张牙舞爪的气势瞬间消失殆尽。她甚至懒得再去维持那夸张的坐姿，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差点把假发揉掉），声音也低了下来：“陆景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对我没兴趣，我对你也没感觉。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行不行？”

看着她终于卸下伪装，露出些许真实的疲惫和无奈，陆景知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眼前的顾溪，洗去了那层刻意营造的浮夸，虽然妆容依旧怪异，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倔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反而比刚才那个张牙舞爪的她，更显得……真实。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忽然换了个话题：“顾小姐最近在关注南城那个旧改项目？”

顾溪一愣，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跳到工作上。她确实在关注，顾家旗下有家建筑公司想参与进去，但竞争激烈，阻力不小。“是又怎么样？”

“那个项目牵扯的利益方比较复杂，有几个关键节点的审批，需要注意方式方法。”陆景知语气平淡，像是在闲聊，却精准地点出了几个顾家正在头疼的关键问题和潜在风险，甚至隐晦地提示了某个可以尝试接触的、不太起眼却握有实权的人物。

顾溪彻底愣住了。他说的这些，都是顾家公司内部正在焦头烂额讨论的核心问题！有些甚至连她都是刚知道不久！他怎么会……而且，他这是在……指点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顾溪警惕地看着他，怀疑他又有什么企图。

陆景知拿起茶壶，再次为她续上半杯已经微凉的茶，动作从容：“只是恰好了解一些情况。顾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如何运用信息。”

他的态度依旧公事公办，看不出任何私心。仿佛只是基于世交情分，随口提点一句。

但这随口一提，可能帮顾家省下无数麻烦和损失。

顾溪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讨厌他的严肃刻板，讨厌他那种看透一切的眼神，讨厌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可是……他又确实帮了她，以一种她无法拒绝的方式。

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这个男人。

“时间不早了。”陆景知抬手看了看表，结束了这次堪称诡异的相亲，“我下午还有个会议。”

他站起身，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再次落在顾溪那身格格不入的装扮上，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让顾溪耳根莫名一热：

“另外，顾小姐，你的假发……有点歪了。”

说完，他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雅间，步伐稳健，没有一丝留恋。

直到雅间的门轻轻合上，顾溪才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假发——果然，刚才揉额头的时候弄歪了！

“啊啊啊！”她低叫一声，又气又窘，一把将那头碍事的荧光粉假发扯下来，扔在旁边的椅子上，露出她自己原本乌黑柔顺的长发。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今天这场“战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那个陆景知，根本就是个怪物！

她拿出手机，气呼呼地给苏软软发语音：“软软！我失败了！那个老干部他刀枪不入！软硬不吃！他还调查我！他还……他还帮我家公司的忙！我现在完全搞不懂他到底想干嘛了！”

苏软软很快回复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笑意：“所以……你们这算是……相完了？结果呢？”

顾溪看着空荡荡的雅间，和对面那杯早已凉透的、陆景知亲手给她倒的茶，心里乱糟糟的。结果？哪有什么结果？

她憋了半天，才愤愤地回了句：“没有结果！就是一场灾难！”

然而，当她离开茶馆，坐回自己那辆同样张扬的红色跑车里时，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放着陆景知说话时的样子——平静的眼神，沉稳的语调，还有那句关于假发的、该死的提醒！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个“老干部”的形象驱逐出去。

可是，某些东西，一旦在心里留下了印记，就不是那么容易能抹去的了。

尤其是，当晚上她回到家，面对顾母殷切期盼的询问时，那句“性格不合，一拍两散”在嘴边转了几圈，不知怎的，竟然有点说不出口。

她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最终含混地应付了过去：“就……那样吧。人还行，就是太闷了。”

顾母眼睛却亮了一下：“闷点好！闷点稳重！景知那孩子是靠得住的！你们再多接触接触！”

顾溪：“……” 她感觉自己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另一边，回到办公室的陆景知，处理完手头积压的文件后，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脑海里，却不期然地闪过顾溪扯下假发时，那头乌黑长发倾泻而下的瞬间，以及她那双卸去伪装后，带着懊恼和一丝真实情绪的眼睛。

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抽象画被擦去了一角，露出了底下清丽山水的一隅。

他微微蹙了下眉，随即又缓缓松开。

一个……很有意思的女人。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平静地吩咐秘书：“帮我查一下，南城旧改项目，牵头单位的李副局长，下周什么时间方便。”

电话那头恭敬应下。

陆景知放下电话，目光重新落在文件上，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

只是，那抹过于鲜活、甚至有些扎眼的色彩，似乎已经悄然在他的黑白世界里，占据了一个小小的、一时无法忽略的角落。

相亲大作战，看似平静落幕。

但战争的硝烟，或许才刚刚开始弥漫。

只不过，这一次，交锋的战场，可能不在茶馆，而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