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抵在墙上：“周慕，你敢和别人试试？” 我笑着吻他：“那你杀了我啊。” 烟花绽放时，我们十指相扣接受祝福。 转身却被失控货车撞飞高空。 弥留之际，他爬过来握住我的手： “这样…我们就永远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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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喧嚣鼎沸，彩色纸屑和年轻人的欢呼几乎要把屋顶掀翻。空气里全是香槟甜腻的气味和毕业特有的、那种不管不顾的释放感。有人在哭，更多人在笑，灯光旋转，把每一张年轻的脸都照得光怪陆离。
我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冰凉的墙壁硌着脊背，一杯没动过的果汁在手里握得温热。热闹是他们的，我只觉得吵。眼神不受控制地穿过扭动的人群，精准地钉在另一个角落。
周聿在那里。
他身边照例围着人，男男女女，众星捧月。他嘴角噙着那点惯有的、懒洋洋的笑，手里晃着杯琥珀色的酒精饮料，偶尔低头听旁边人说话，漫不经心地点头。灯光扫过他利落的短发和挺拔的鼻梁，留下一道短暂的光弧。
心口那点熟悉的、细密的痛楚又漫上来。我的死对头。周聿。一个永远扎在我心脏最软肉里的名字。
整个高中时代，我们是对峙的两极。争夺排名，争夺演讲名额，争夺篮球队首发，甚至争夺谁先走出考场。他永远胜我一筹，永远用那种轻慢的、逗弄猎物般的眼神看我，惹得我浑身尖刺竖起，和他针锋相对，寸土不让。
只有我知道平静海面下的暗礁。那些发下来写满他锐利批注的卷子，翻到背面，会有力透纸背的、密密麻麻的“喜欢”。我的课本，总在他“不小心”借去后，还回来时，扉页或间隙里，落下无数个小小的、仓促的“喜欢”。一开始我以为是嘲讽，气得发抖，当着他的面把书撕烂。他只是冷笑，骂我疯子。
后来我懂了。周聿的喜欢，是锈迹斑斑的刀，割开他自己，也割伤我。
一道阴影压下来，带着淡淡的烟味和酒气，笼罩了我。喧嚣瞬间被隔绝在外。
我抬起头。
周聿不知何时脱离了人群，站在我面前。他很高，投下的影子能把我完全吞没。那双总是盛着讥诮和漠然的眼睛，此刻沉沉的，像结了冰的深潭，底下却烧着能把人灼穿的暗火。他手里的酒杯不见了。
“躲这儿？”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磨得人耳膜发痒。
我下意识挺直背，不想在他面前露怯，扯出个假笑：“碍着你了？”
他不接话，只是逼近一步。膝盖抵着我的膝盖，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烫过来。我呼吸一滞。
“刚才，”他垂下眼，视线落在我嘴唇上，又移开，锁住我的眼睛，“李薇跟你表白？”
李薇？我愣了下，才想起刚才那个脸红得像苹果、塞给我一张纸条就跑掉的女生。纸条我都没看，随手塞口袋了。
“跟你有关？”我嘴硬，心跳却擂鼓一样响起来，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周聿忽然笑了，极冷，嘴角勾起的弧度像刀锋。他猛地伸手，攥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骨头几乎要被捏碎。下一秒，天旋地转，我被一股蛮力狠狠掼在冰冷的墙壁上，撞得后背生疼。
“呃……”
惊呼被堵在喉咙里。他整个身体压下来，滚烫的胸膛紧贴着我，另一只手撑在我耳侧的墙上，把我彻底困在他的气息里。烟味，酒气，还有他身上独有的、那种干净的皂角混合着剧烈运动后汗水的味道，霸道地侵占了我所有的感官。
音乐和欢呼变得遥远模糊，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响在头顶。
“周慕，”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眼睛里那片冰彻底碎了，只剩下疯狂燃烧的火，偏执又骇人，“你敢答应别人试试？”
我的手腕在他掌心发烫，脉搏在他指尖下狂跳，几乎要挣脱皮肤。恐惧和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席卷上来，冲得我头晕目眩。看着他眼底那片为我而燃的废墟，一股极致的、病态的快意和痛楚同时攫住了我。
我忽然笑了出来，声音发颤，却带着不管不顾的挑衅：“那你杀了我啊，周聿。”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猛地仰起头，准确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不像吻，更像撕咬。泄愤似的，带着多年爱恨纠缠的所有不甘和痛楚。铁锈味瞬间在唇齿间蔓延开。
他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是更凶狠的回应。他松开我的手腕，手臂却铁箍般环过我的腰，把我更紧地按向他，几乎要揉进骨血里。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后颈，强迫我承受这个带着血腥味的、暴烈的吻。那不是温存，是搏斗，是吞噬，是两条濒死的鱼用尽最后力气撕咬对方，试图从对方嘴里夺过一点点氧气。
我们都喘不过气，却谁也不肯先松开。
直到外面传来巨大的轰鸣，紧接着，五彩的光透过高窗照亮了我们交错的、狼狈的脸。
是烟花。
晚会的烟花秀开始了。
轰！啪！
一簇接一簇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炸开，明明灭灭的光影流淌过周聿汗湿的额角、通红的眼尾，还有那破了一小口子、染着血的嘴唇。他喘着粗气，稍稍退开一点，额头却还抵着我的，眼神像要把我生吞下去。
外面是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炸声和人群更大的欢呼浪潮。
在一片末日般的狂欢背景音里，他死死盯着我，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我的。”
心脏被这两个字狠狠攥住，酸胀得发痛。我看着他，没说话，只是颤抖地、一根一根地，把自己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
十指紧紧扣住。
他愣了一下，眼底翻涌的疯狂和暴戾一点点褪去，某种更深沉、更滚烫的东西涌上来，几乎要把我淹没。他收紧了手指，力道大得吓人，仿佛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方式。
“走。”他哑声说，拉着我，挤开狂欢的人群，撞开厚重的安全门，一头扎进夏夜微凉的空气里。
烟花就在我们头顶的夜空轰然绽放，一朵接着一朵，把整个世界照得亮如白昼，又瞬间坠入黑暗，循环往复。巨大的声响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很多同学都跑了出来，仰着头欢呼、尖叫、拥抱，甚至接吻。庆祝这最后的青春盛宴。
有人看到了我们紧握的手，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和口哨声。周聿没松手，甚至把我拉得更近，侧过头，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极其短暂地、用力地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那一刻，什么排名，什么竞争，什么死对头，什么藏在课本里的秘密，全都灰飞烟灭。只剩下头顶的烟花，耳边的喧嚣，和他滚烫的、坚定不移的手。
世界在这一刻好像终于对我们展露了一点温柔的底色。
晚会散场，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笑着闹着规划着通宵的节目。我和周聿落在后面，手还牵着，谁都没提松开。像两个刚刚得到救命糖果的小孩，小心翼翼，舍不得吃，只是紧紧攥着。
“饿不饿？”他问，声音比平时软了很多，带着一点不自然的温柔，听起来有点好笑。
我摇摇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扬起。
得去找李薇说清楚，我想。还得……我偷偷瞥他一眼，心跳还是很快。我们这算……
我们沿着学校外围的人行道慢慢走，离喧嚣渐远，路灯昏黄，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空气里有青草的香气。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手指在我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我忍不住笑出声，侧头看他。烟花已经停了，只有路灯的光晕柔和地落在他脸上，那点惯有的锋利和冷漠全化开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专注。
就在我转头想说什么的瞬间——
一道极其刺眼的白光猛地从侧面炸开！撕裂了昏暗的夜色，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狰狞的眼睛，瞬间吞噬了一切。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如同贴地滚动的惊雷，毫无征兆地撞破夜晚的宁静！
太快了！快得思维完全冻结，只剩下视网膜上残留的、不断放大的惨白灯影！
我甚至没来得及感到恐惧。
一只手臂用尽全力把我猛地往后一推！力量大得惊人。是周聿。
天旋地转。
视野被剧烈的晃动和刺目的光芒撕碎。
一声沉闷到极致、巨响轰然撞进耳膜，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尖锐嘶叫，金属扭曲令人牙酸的呻吟。
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轻得没有重量，飞了起来。世界在颠倒，混乱的光影、声音、疼痛感瞬间爆炸又极速褪去。
短暂的失重。
然后是一切归于黑暗的沉寂。
……
痛。
无法形容的痛楚从全身每一处碎裂的地方疯狂地涌上来，淹没了意识。冰冷的地面贴着我的脸颊。
我动不了。连呼吸都扯着胸腔炸裂般的疼。
视野模糊一片，被血色染红。努力地、艰难地转动眼珠。
几米外，是他。
周聿躺在扭曲的金属和碎玻璃中间，一动不动，血在他身下漫开一大片刺目的红，比刚才的烟花还要灼眼。
我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响，一个音都吐不出。
不要……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然后，我看到他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耗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的挣扎，抬起头。额角淌下的血糊了他半张脸，那双总是藏着无数情绪的眼睛，此刻黯淡得像是蒙了灰。
他的目光，穿过几米的距离，艰难地找到我，锁住我。
他开始动。不是用走的，是用爬的。手臂似乎断了，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拖在身后，他用一边的肩膀和腿，一点一点地，在冰冷粗糙的路面上，朝着我的方向，挪动。
每一下移动都必然伴随着无法想象的剧痛，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血痕在他爬过的路面上拖出长长的、狰狞的轨迹。那么短的几米，却好像耗尽了他一生的时间。
不要动了……周聿……求你了……
我在心里无声地嘶喊，眼泪混着血水滑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终于爬到了我的身边。
染血的手颤抖着，冰冷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索着，勾住了我的手指。
一点微弱的力气，却像用尽了他的一切。
他抬起头，看着我，嘴唇翕动，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每一个字都像烙铁，狠狠烫进我逐渐模糊的意识里：
“这样…”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扯出一个笑，破碎又满足。
“…我们就永远…分不开了。”
勾住我的手指，彻底失去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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