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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海河浮尸

雾锁津门

民国十七年,深秋。天津卫的雾比往年浓了三分,清晨的海河面上,水汽像化不开的牛乳,把码头的吊机、岸边的垂柳都裹成了模糊的剪影。

赵砚之踩着青石板路往河边走,玄色棉袍的下摆沾了潮气,沉甸甸地扫过路面。他刚到巡捕房门口,就见小巡捕阿福拎着铜壶往石阶上跑,见了他便急刹车:“赵探长!不好了,海河上漂了个人!”

赵砚之停下脚步,指尖夹着的烟卷燃到了尽头,烫得他指尖一麻。他把烟蒂丢进墙角的痰盂,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在哪段?”

“就在金汤桥下游,一个拉洋车的发现的,人还没捞上来呢!”

赵砚之点点头,转身回屋取了他的紫檀木匣子——里面装着放大镜、镊子、卷尺,还有一本翻得卷边的《洗冤录》。出门时,撞见了巡捕房的总探长周正明,对方穿着笔挺的西式制服,领口别着银质徽章,脸色沉得像海河的水:“砚之,这次的案子不简单。死者身上,有裕丰洋行的徽章。”

裕丰洋行是天津卫的头面商号,老板林啸安是商会副会长,上个月刚给巡捕房捐了两辆摩托车。赵砚之皱了皱眉,跟着阿福往河边走。

到了河边,雾气稍散,几个巡捕正围着一艘小渔船,船舷边搭着一根竹竿,竹竿顶端勾着一件深色的绸子马甲。赵砚之蹲下身,接过阿福递来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拎起马甲——料子是上等的杭绸,左胸位置绣着一枚金色的“裕”字徽章,徽章下方,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破洞,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

“捞上来了!”渔船上的巡捕喊了一声。

赵砚之站起身,往船上看。死者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藏青色长衫,领口系着真丝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然是个有钱人。他的脸朝下,泡得有些发胀,赵砚之让巡捕把尸体翻过来,指尖在死者的脖颈处停住——那里有一道细细的勒痕,皮肤被勒得发紫,边缘还沾着几根极细的麻线。

“探长,你看这个!”阿福递过来一个小油纸包,里面裹着一枚银质怀表,表盖已经摔开,表盘上的指针停在凌晨三点十分,表壳内侧刻着一个“林”字。

赵砚之把怀表揣进兜里,又用镊子拨开死者的袖口——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到的,划痕旁边,还沾着一点绿色的粉末。他把粉末刮下来,装进一个小纸包里,递给阿福:“送到西药房,让李医生看看这是什么。”

这时,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停在路边,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跳下来,直奔河边。他约莫二十出头,戴着圆框眼镜,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见了赵砚之,连忙递上名片:“赵探长您好,我是裕丰洋行的经理,我叫林少川。家父让我来看看,死者是不是我们洋行的人。”

赵砚之接过名片,扫了一眼,又指了指船上的尸体:“你自己看。”

林少川走到船边,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白了,扶着船舷干呕了几声:“是……是账房先生,张启山。他昨天晚上说要去查账,就再也没回来。”

“查账?”赵砚之挑眉,“查什么账?”

林少川扶了扶眼镜,声音有些发颤:“是……是洋行的总账。最近洋行丢了一批货,家父让张账房连夜核对,没想到……”

赵砚之点点头,又问:“张启山平时得罪过什么人吗?或者,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林少川想了想,说:“张账房为人很谨慎,平时除了做账,就是在家看书,没听说得罪过谁。不过……前几天我见他跟一个陌生男人在洋行门口说话,那人穿得很邋遢,像是个乞丐,张账房还塞给了他一笔钱。”

“哦?”赵砚之来了兴趣,“你还记得那男人的样子吗?”

“记不太清了,”林少川摇摇头,“当时雾很大,只看到他戴了一顶破毡帽,脸被帽子遮住了大半。”

赵砚之没再追问,让巡捕把尸体运去验尸房,自己则带着阿福往裕丰洋行走。路上,阿福忍不住问:“探长,你觉得这案子是劫财?还是仇杀?”

赵砚之望着路边的雾,缓缓开口:“张启山是账房先生,手里肯定有洋行的账目,说不定还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至于那笔钱……说不定不是施舍,是封口费。”

到了裕丰洋行,林啸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穿着一件貂皮大衣,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悲戚,见了赵砚之,连忙上前握手:“赵探长,辛苦您了。张账房跟着我二十年了,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您一定要查出凶手啊!”

赵砚之跟着林啸安进了洋行,大厅里铺着红色的地毯,墙上挂着林啸安和外国商人的合影。林啸安把他领进张启山的办公室,房间不大,一张红木办公桌,上面堆着厚厚的账本,墙角放着一个铁皮保险柜。

赵砚之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本账本翻了翻,里面记录着洋行的进出货明细。他注意到,有几页账本的边缘被撕掉了,留下了参差不齐的痕迹。他又打开保险柜,里面只有一些现金和几份合同,没有总账。

“总账呢?”赵砚之问。

林啸安叹了口气:“张账房说要带回家核对,昨晚他走的时候,把总账装在一个黑色的皮包里带走了。”

赵砚之点点头,又在房间里转了转,目光落在窗台上的一盆绿萝上——绿萝的叶子上,沾着一点绿色的粉末,和死者手腕上的粉末一模一样。

“这盆绿萝是谁养的?”赵砚之问。

“是张账房自己养的,”林啸安说,“他说办公室里太闷,养盆花能提神。”

赵砚之没说话,用镊子刮了一点绿萝叶子上的粉末,装进纸包里。这时,阿福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探长,李医生那边有结果了,那绿色粉末是铜绿,就是铜器生锈产生的粉末。”

铜绿?赵砚之皱了皱眉,死者手腕上的划痕,难道是被铜器划到的?还有那道勒痕,用的是麻线,说明凶手可能不是什么有钱人,而是个普通人。

他走出办公室,对林啸安说:“林老板,麻烦你把洋行最近的进货单、出货单,还有员工的名单都给我一份。另外,张启山的家在哪,我想去看看。”

林啸安连忙点头:“好,我这就让人准备。张账房的家在南开区的胡同里,我让少川带你去。”

赵砚之和阿福跟着林少川往南开区走,路上,林少川突然开口:“赵探长,您觉得……这案子会不会和洋行丢的那批货有关?”

“丢了什么货?”赵砚之问。

“是一批鸦片,”林少川压低声音,“上个月从印度运过来的,本来要卖给东北的客商,结果在码头丢了,价值十几万大洋。家父为此发了很大的火,让张账房核对账目,看看是不是内部人做的手脚。”

赵砚之心里一动,鸦片生意在天津卫虽然半公开,但毕竟不合法,要是被人知道裕丰洋行在做鸦片买卖,林啸安的地位就保不住了。张启山作为账房,肯定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是有人怕他泄露秘密,所以杀了他?

到了张启山的家,是一间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叶子已经落了大半。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妇人坐在门槛上哭,见了林少川,连忙站起来:“林少爷,张哥他……”

“王嫂,这位是赵探长,来查案子的。”林少川介绍道。

赵砚之走进屋里,房间里很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还有一个黑色的皮包——正是林啸安说的那个装总账的皮包。赵砚之打开皮包,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账在城隍庙,三更来取。”

字迹很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赵砚之把纸条折好,放进兜里,又在房间里转了转,发现床底下有一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件旧衣服,还有一个小小的铜锁——铜锁上生了锈,沾着绿色的铜绿,锁孔旁边,有一道划痕,和死者手腕上的划痕一模一样。

“这铜锁是谁的?”赵砚之问王嫂。

王嫂擦了擦眼泪,说:“是张哥的,他说这是他老家带来的,用来锁贵重东西的。不过他从来没说过里面锁的是什么,我也没见过他打开过。”

赵砚之拿起铜锁,仔细看了看,锁孔里有一些黑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让阿福找了一根细铁丝,小心翼翼地伸进锁孔,勾出了一点黑色的粉末——是木炭粉。

“探长,这木炭粉是干嘛用的?”阿福问。

赵砚之没说话,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他把铜锁放进匣子里,对王嫂说:“王嫂,张启山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比如,有没有人来找过他?”

王嫂想了想,说:“前几天有个男人来找过他,穿得很邋遢,戴了一顶破毡帽,张哥跟他在屋里说了很久的话,还塞给了他一笔钱。我问张哥是谁,他说是老家的亲戚,来投奔他的。”

又是那个戴破毡帽的男人。赵砚之皱了皱眉,看来这个男人和案子脱不了干系。他又问了王嫂一些问题,见没什么线索,就带着阿福离开了。

回到巡捕房,已经是下午了。赵砚之把从张启山家找到的铜锁、纸条,还有从洋行和死者身上收集到的粉末都放在桌子上,一一比对。铜绿、麻线、木炭粉、城隍庙的纸条……这些线索像是散落的珠子,需要一根线把它们串起来。

这时,周正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砚之,验尸报告出来了。死者的死因是窒息,勒痕是用麻线造成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凌晨三点左右,和怀表上的时间一致。另外,死者的胃里发现了少量的安眠药,说明他在死前被人下过药。”

安眠药?赵砚之愣了一下,难道凶手是先给张启山下了药,再用麻线勒死他,然后把他扔进海河?那怀表上的时间,就是他被勒死的时间?

“对了,”周正明又说,“林啸安刚才来电话,说洋行的员工名单和进货单已经送来了,放在你桌子上。”

赵砚之拿起员工名单,翻了翻,突然停在一个名字上——李老栓,洋行的仓库管理员,上个月因为偷了洋行的布料,被张启山开除了。

“阿福,去查一下李老栓的下落,”赵砚之对阿福说,“他上个月被开除后,去了哪里,住在哪里,都要查清楚。”

阿福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赵砚之又拿起进货单,仔细看了看,发现上个月从印度运过来的那批鸦片,收货地址写的是“天津卫南开区城隍庙街15号”——正是城隍庙附近的地址。

城隍庙?赵砚之心里一动,张启山纸条上写的“账在城隍庙”,难道和这批鸦片有关?他拿起外套,对周正明说:“周总探长,我去城隍庙看看。”

周正明点点头:“小心点,最近天津卫不太平,别出什么事。”

赵砚之走出巡捕房,外面的雾又浓了起来,街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几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在吆喝。他往城隍庙走,路上,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回头看时,又什么都没有,只有雾气在身边打转。

到了城隍庙,已经是傍晚了。城隍庙的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在雾中显得有些诡异。赵砚之推了推大门,没推开,便绕到后门,后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正殿里,城隍爷的雕像摆在中间,身上盖着一层灰尘。赵砚之走到雕像前,仔细看了看,突然发现雕像的底座上有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想要账,明天晚上三更,码头仓库见。”

字迹和张启山纸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看来是同一个人写的。赵砚之把纸条折好,放进兜里,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猛地转身,看到一个黑影从侧殿里跑了出来,往后门跑去。

“站住!”赵砚之喊了一声,追了上去。

黑影跑得很快,赵砚之跟着他跑出后门,只见他跳上一辆黄包车,对车夫喊:“快,去码头!”

黄包车夫拉起车就跑,赵砚之也拦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说:“快,跟上前面那辆!”

两辆黄包车在雾中穿梭,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到了码头,黑影跳下车,往仓库跑去。赵砚之也跳下车,追了上去。仓库里很黑,只有几盏煤油灯亮着,照得地上的木箱忽明忽暗。

赵砚之跟着黑影跑进仓库深处,突然,黑影停了下来,转过身——他戴着一顶破毡帽,脸被帽子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赵探长,你来得挺快啊。”黑影开口,声音沙哑。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张启山?”赵砚之问,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

黑影笑了笑,摘下毡帽——露出一张满是伤疤的脸,赵砚之愣了一下,这张脸他见过,是李老栓!

“是你?”赵砚之皱了皱眉,“你为什么要杀张启山?是因为他开除了你?”

李老栓摇摇头,说:“我杀他,不是因为他开除我,是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什么事?”赵砚之问。

“洋行的鸦片生意,”李老栓说,“我本来是洋行的仓库管理员,上个月,我无意中发现洋行在做鸦片生意,就想敲诈林啸安一笔,结果被张启山发现了,他把我开除了。我不甘心,就去找张启山,让他把账本给我,我要去告发林啸安,没想到他不肯,还想杀我,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那账本呢?”赵砚之问。

“账本在我手里,”李老栓说,“不过,我不会给你的。我要拿着账本去告发林啸安,让他身败名裂!”

说完,李老栓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朝赵砚之扑了过来。赵砚之侧身躲开,掏出枪,对准李老栓:“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李老栓停下脚步,眼睛里满是疯狂:“赵探长,你别以为你能抓住我,林啸安不会让你把我带走的,他早就派人来了!”

赵砚之心里一紧,刚想说话,突然听到仓库外面有枪声——他回头看,只见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跑了进来,手里拿着枪,对准了李老栓。

“李老栓,你敢背叛林老板,找死!”为首的黑衣人喊了一声,扣动扳机。

赵砚之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子弹射中了李老栓的胸口,他倒在地上,鲜血从胸口流出来,染红了地上的木箱。

黑衣人看了赵砚之一眼,没说话,转身跑了出去。赵砚之走到李老栓身边,蹲下身,问:“账本……到底在哪里?”

李老栓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账本,递给赵砚之:“这……这就是总账……林啸安……他还杀了……杀了……”

话没说完,李老栓头一歪,没了呼吸。

赵砚之拿起账本,打开一看,里面记录着裕丰洋行这些年的鸦片生意明细,还有和一些官员的勾结记录。他把账本放进怀里,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仓库外面有警笛声——是巡捕房的人来了。

他走出仓库,看到周正明带着巡捕跑了过来:“砚之,你没事吧?刚才听到枪声,我就赶紧带人造来了。”

“我没事,”赵砚之摇摇头,“李老栓死了,是林啸安派人杀的。这是裕丰洋行的总账,里面有他们做鸦片生意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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