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迎亲

林厌低头，红色请柬像被血水泡过，软塌塌的贴着她的鞋尖。钢笔在她指缝里转了个圈，冰凉笔杆“叮”地一声，自己立起来，在请柬上“唰唰”补了一行小字:“迟到者，以尸代工。”八个字写完，笔尖“咔”地裂开，墨汁混着血丝，正好滴在“尸”字上，像盖了个章。

林厌行，迎亲是吧？

林厌把请柬一揉，塞进牛仔裤口袋里，抬眼打量四周。胡同是条老北城背街，青砖墙，抬头一线天，路灯灯泡上糊满飞蛾尸体，光线透下来像筛骨灰。她记得清清楚楚——城北根本没这条路。手机没信号，时间却诡异地跳到23:00，距离子时整点只剩最后60分钟。“滴滴——”背后突然响起汽车喇叭，声音闷得像隔着棺材板。林厌回头，一辆老式黑色婚车停在胡同口，车头扎着大白花，花瓣边缘焦黑，像被火烤过。车牌：阴A·99999。驾驶室车窗缓缓降下，司机戴白手套，脸被一张红纸盖住，纸上画着两笔简陋五官——笑眼、笑嘴，却没鼻子。纸脸司机歪头，喉咙里发出“沙沙”的收音机声：“新娘，请上车。”

林厌没动。她盯着车轮——车轱辘根本不转，整辆车却轻飘飘往她这边滑，像被看不见的喜轿夫抬着。车后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里面铺着大红花轿褥，正中摆着一双绣着鸳鸯的红绣鞋，鞋头各钉着一排牙。纸人司机不停催促。

万能人物纸人司机:误了吉时，新郎生气。

林厌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一块碎砖，对准自己手背就是一下。血珠渗出，她抬手在车前盖画了个“S”形——

林厌想娶我？先尝尝老娘的血。

她是干灵异主播的，最清楚“污秽破阴亲”的老法子。鲜血一沾漆皮，“呲啦”一声冒白烟，婚车像被硫酸泼了，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刹车声，车头白花瞬间焦糊卷边。趁这空档，林厌转身就跑。可刚冲两步，脚下一空——青石板“哗啦”一声翻了个面，像活动门板，直接把她吞了下去。

失重感只持续了三秒。“砰！”的一声，她屁股着地，摔进一处昏暗地下室。四周堆满纸人，统一穿新郎装，脸却全是空白，手里举着迎亲牌：“恭迎林夫人”。地下室正中摆着一口朱漆棺材，棺盖大敞，里面铺红绸，绸上摆一套折叠整齐的——纸婚纱。婚纱胸口用金线绣了个“囍”，却被人用血涂成“囍”字少了一横，成了“死”。林厌爬起身，棺材板“咚咚”自动敲了两下，像有人躺在里面敲门。接着，一阵低沉男声从棺底传出来。

沈砚厌厌，上车你不肯，那只好我亲自来接你了。

声音是沈砚的，却带着回音，像嘴巴贴着棺材板。

林厌接你大爷！

林厌抡起地上的纸人，就往棺材上砸。纸人脑袋撞在棺壁，“噗”地炸出白灰，灰里夹着一张泛黄的身份证。她捡起一看，姓名栏赫然写着：沈砚。身份证号末尾却是——2017××××，死亡年份。照片里，沈砚笑得温柔，眼睛下面被人用圆规扎出两个小洞，正好戳在瞳孔位置。身份证背面，用红笔写了一行小字：“第99号新娘，若逃婚，以阳寿抵。”林厌心里“咯噔”一声——她明白，自己不是第一个被拖进局的，但很可能是最后一个。因为数字“99”在阴亲旧俗里代表“极数”，再凑一个就“百”——百对阴亲，可换阳间一人长生。对方要的，是用她的命，给沈砚续一个“还阳”名额。

林厌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她一把将身份证掰成两半。“咔嚓”一声，棺材里突然坐起一个人——沈砚。脸是七年前的脸，身子却像被车碾过，腰部对折，胸骨刺破衬衫，白森森支出皮肉。他歪头看她，嘴角裂到耳根，声音却很温柔。

沈砚厌厌，时间到了。

说完，他伸出手——那只手没有皮，只有肌腱和骨头，却灵活得像筷子，直奔她手腕。指尖碰到她的一瞬，林厌整条胳膊瞬间青紫，像被零下四十度的冰锥戳中。她疼得眼前发黑，却咬牙从口袋里掏出那团被揉皱的请柬，用打火机“啪”地点着。火苗窜起，沈砚发出婴儿般尖啼，身体“噗”地瘪下去，化成一张人皮纸，软塌塌落回棺材。火焰顺着请柬烧到纸婚纱，火舌舔上棺壁，整口棺材“噼里啪啦”作响，像被点燃的巨型鞭炮。林厌趁机往上一跃，双手摸到地下室天花板——那里有道维修梯，铁栏滚烫，她顾不得烫手，踩着梯阶往上爬。刚爬到一半，脚下突然一沉——低头一看，那张人皮纸不知何时贴在她小腿，纸上的沈砚五官重新浮现，嘴唇开合。

沈砚子时到，新娘跑不掉了。

沈砚去死！

林厌抬脚，把燃烧着的纸婚纱一脚踹下去。火团正中沈砚面皮，人皮发出“吱——”一声惨叫，缩成焦黑一团，掉进火海。她咬牙翻上天花板，顶开一块松动地砖，整个人滚回地面——却正好摔在黑色婚车后备厢。“嘭”一声，后备厢自动盖死。黑暗里，发动机点火，车身一晃，婚车缓缓启动。仪表盘电子钟跳到23:30——距离子时，只剩最后30分钟。而车厢内，扩音器里响起沈砚低低的笑。

沈砚30分钟，够我开到黄泉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