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宋衍致放下水杯，从那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黑色双肩包里，利落地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是几张打印好的试卷，字迹清晰密集。

他把试卷和一支备用笔放在客厅的餐桌上，那是他刚刚选定的“临时课桌”。餐桌是原木色的，被他擦得一尘不染，此刻在姜早眼里，却莫名透着一种审判台般的肃穆。

“坐吧。”他拉开一把椅子，自己则坐在了对面，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姜早感觉自己的手脚有点发凉。她磨蹭着走过去，在那把指定的椅子上坐下，动作僵硬得像个小机器人。眼睛不受控制地瞟向那几张试卷，密密麻麻的题目和符号让她瞬间头晕眼花。

“这是根据你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薄弱知识点出的基础题，限时九十分钟。”宋衍致看了一眼腕表，“现在开始。”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鼓励，也没有威胁。他就只是平静地宣布开始，仿佛这不是一场令人煎熬的测试，而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姜早拿起笔，手心有点湿漉漉的。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姜早，冷静！好歹你也是正经考过高中的！蒙对几个选择题也好啊！

她看向第一道选择题，是关于三角函数。sin、cos、tan……这些字母分开她都认识，凑在一起就变成了天书。题目里的角度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选项里的数字也仿佛在嘲笑她。

她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对面。

宋衍致并没有盯着她。他已经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看起来就很高深的全英文书籍，专注地看了起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安静又好看。

可他越是这么平静，姜早就越是压力山大。她感觉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叫做“学霸凝视”的无形压力，哪怕他根本没在看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姜早对着试卷，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发出沙沙的轻响。她一会儿咬着笔头，一会儿托着腮帮子，表情变幻莫测，时而困惑，时而绝望。

选择题连蒙带猜，填空题大片空白。后面的解答题更是要了她的命。她努力回想上课时老师讲过的内容，脑子里却像塞了一团浆糊，唯一清晰的就是对面那个人翻书页时轻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还挺让人紧张的。

她试图开点小差，想想昨晚没追完的动漫，或者思考一下中午吃什么，但目光一碰到宋衍致那副心无旁骛沉浸在学习中的样子，那点小心思就立刻羞愧地缩了回去。

原来真正的学霸，气场是这样的。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的渺小和……无知。

煎熬，实在太煎熬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姜早快要被这些题目逼得灵魂出窍的时候，宋衍致合上了手里的书。声音不大，却让姜早猛地一激灵。

他再次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到。”

姜早几乎是立刻扔下了笔，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解脱了！虽然考得稀烂，但至少暂时解脱了！

宋衍致站起身，走过来，收走了她的试卷和草稿纸。他的目光在那些大片空白和胡写乱画的草稿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姜早的心又提了起来，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

他拿着试卷坐回对面，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红笔，开始批改。他批改的速度很快，几乎不需要思考，红色的勾和叉利落地落在卷面上，发出轻微的“唰唰”声。

每一声“唰”，都让姜早的心脏跟着抽搐一下。

她紧张地绞着手指，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红笔，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里读出一点信息。可他一直微垂着眼，神色专注而淡漠，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机械性的工作。

终于，最后一道题批改完毕。

他在试卷最上方写下了一个分数。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坐立不安的姜早，将那张画满了红叉的试卷推到她面前。

那个分数，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了姜早的眼睛。

比她期末考试的分数还要惨烈。

宋衍致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波澜，他用红笔点着试卷上一处空白的解答题位置，问出了第一个关于学习的问题：

“这里，三角函数最基础的诱导公式，”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纯粹的、毫不作伪的疑惑。

“你是一个，都记不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