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宋衍致那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进了姜早敏感又脆弱的学渣自尊心上。

“你是一个，都记不住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没有不耐烦，甚至没有明显的失望。

就只是纯粹的、带着点探究意味的疑惑，仿佛在问“今天为什么没有出太阳”一样自然。

可正是这种纯粹的不解，比任何批评都让姜早感到无地自容。

脸颊像是被火燎过一样，瞬间烧得滚烫。她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指用力地抠着桌沿，指甲盖都有些发白。

委屈、羞愧、还有一丝不服气，各种情绪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堵在她的喉咙口，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难道不想记住吗？可她就是记不住啊！那些公式符号在她脑子里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怎么也抓不住。

就在她以为接下来会是一顿疾风骤雨般的批评或者长篇大论的说教时，宋衍致却收回了点着试卷的手。

他好像很快就接受了她“一个都记不住”这个事实，并且自动调整了教学方案。

“那从最基础的开始。”他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个扎心的问题只是例行公事的确认。

他又从那个百宝箱一样的背包里拿出另一本笔记，翻开，上面是他自己整理的、字迹工整清晰的公式和例题。

“看这里。”他用笔点着笔记本，“sin(π/2 - α) = cosα，cos(π/2 - α) = sinα。这是最基础的一组，先记住。”

姜早努力集中精神，眼睛盯着那行天书，心里默念：赛赢二分之派减阿法等于扣赛阿法……扣赛二分之派减阿法等于赛赢阿法……念了几遍，脑子已经开始打结。

“记好了吗？”他问。

姜早硬着头皮，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好，”宋衍致在草稿纸上随手写下一个角度，“sin(π/2 - 30°) 等于多少？”

姜早的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π/2是多少度？90度？90度减30度是60度？sin60度？sin60度是多少来着？是二分之根号三？还是二分之一？

她绞尽脑汁，额头都快冒汗了，刚才死记硬背的东西在应用面前彻底垮掉。她偷偷瞥了一眼宋衍致，他正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情急之下，她脑袋一抽，脱口而出：“等于……等于cos30°？”

宋衍致沉默了一下。姜早心里一喜，难道蒙对了？

却见他用笔轻轻敲了敲笔记本上他刚刚指给她看的那条公式，声音没什么起伏：“公式写的是等于cosα。我给的α是30°，所以答案是cos30°。你只是重复了我的条件，并没有给出具体数值。cos30°是多少？”

姜早：“……”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完蛋，还是没绕过去。

她试图挣扎：“那个……根号……根号……”

“二分之根号三。”宋衍致替她说了出来，然后在本子上写下这个数字。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只是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她的大脑构造可能真的和他不太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姜早各种“奇思妙想”的展示会。

为了记住tan(π/2 - α) = cotα，她小声嘀咕：“摊煎饼二分之派减阿法等于锅贴阿法？”（摊煎饼？锅贴？）

解一道非常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她代入消元后算着算着居然把负数给忘了，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果，自己还挠着头嘀咕：“这数怎么这么怪？”

宋衍致看着她的演算过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指出她的错误。姜早“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然后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他讲题时，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每一步都讲得透彻明白。

姜早听得极其认真，眼睛瞪得圆圆的，时不时“哦~”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可一旦让她自己动手做一道类似的，她立马又打回原形，步骤混乱，错误百出。

宋衍致发现，她不是不认真，她是真的……“笨”得很有创意。总能以他完全预料不到的方式，走向错误的答案。

他讲得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时，他看到姜早正偷偷揉着因为高度集中而发酸的后颈，眼神里有点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服输的倔强和……生怕他嫌弃的紧张。

窗外的阳光偏移了几分，落在她有些毛躁的发顶上。

宋衍致放下水杯，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似乎和他之前教过的任何一个学生都不一样，“笨的，笨的有点奇特”

他清了一下嗓子，姜早立刻像是听到指令的小士兵，猛地坐直身体，紧张地看着他，等待下一轮的“知识风暴”。

宋衍致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回卷子上，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说：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还是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