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揣着那半阙“桂香浸暖炉”的残词,连着几日都有些魂不守舍。倒不是急着追问来历,而是总觉得阎君萧御冥这人,像往生殿檐角垂落的冰棱——看着冷硬,凑近了却能瞧见冰面映着的细碎天光,藏着几分不为人知的软。
就说昨日,我抱着话本去忘川边找灵感,刚蹲在石阶上写了两行“地府判官夜闯月老殿”的戏码,就瞥见不远处的奈何桥头,萧御冥正背对着我站着。玄色衣袍被忘川的风扫得微动,他手里攥着个油纸包,动作极轻地往缩在桥墩下的小鬼手里塞了块东西。
那小鬼约莫是刚入冥界,还带着人间孩童的怯意,接过东西时抬头望了他一眼,萧御冥却立刻转过身,负着手往回走,仿佛只是路过。我好奇地凑过去,才看见小鬼手里攥着颗深褐色的糖块,外皮裹着层薄霜,是冥界特有的“暖魂糖”——味极苦,却能驱散新魂身上的阴寒。
“阎君还会给小鬼递糖?”我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见萧御冥脚步一顿,回头时眼底已没了方才的软意,只剩惯常的冷淡:“司命星君不去写你的话本,倒有闲心管旁人闲事?”
我慌忙把话本往身后藏了藏,却见他目光扫过我露在外面的纸角,没再多说,只丢下句“别在忘川边待太久,寒气重”,便大步走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我才反应过来——方才他递糖时,指尖分明沾了点糖霜,却没像对旁人那样嫌恶地擦拭。
更奇的是今日。我原本想在往生殿偏殿写文,却被鬼差告知“阎君在正殿处理公务,司命星君可暂去侧殿等候”。可我刚走到侧殿门口,就听见正殿里传来萧御冥的声音,语气算不上温和,却也没拦着:“让她进来。”
我抱着话本进去时,萧御冥正坐在案后翻卷宗,案上堆着高高的名录,他头也没抬:“写你的便是,别吵到我。”
我原以为他是怕我在外头闲逛误事,便缩在角落的软榻上,压低了笔尖蹭纸的声响。可写着写着,就觉出不对——往常我写文时,总爱念念有词,今日念到“阎君微服私访人间,误被茶楼说书人编成话本”时,案后的翻页声忽然顿了顿。
我偷偷抬眼,正撞见萧御冥的目光落在我摊开的话本上,见我看他,又立刻收回视线,指尖在卷宗上顿了两秒,才淡淡道:“写得愈发离谱了。”
这话听着是斥责,可他既没让我出去,也没说不准写,于是我也默默的把辩驳的,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不过他今日确实格外的不同,因为甚至在我写得入神,不小心把砚台碰倒时,还抬手挥了道法术,将洒出来的墨汁凝成了团,没弄脏半张纸。这是令我一整天都震惊不已的。
我攥着笔杆,忽然想起那半阙残词。或许萧御冥不是不肯说,只是习惯了把心思藏在冷面下——就像他给小鬼塞糖时的躲闪,默许我在殿内写文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那残词里的“桂香暖炉”,说不定也是藏着某个没说出口的故事。
正想着,萧御冥忽然放下卷宗:“明日跟我去趟轮回台,有个魂魄的命格与名录对不上,你去核对。”他顿了顿,补充道,“路上若是想起什么‘新剧情’,也可与我说。”
我愣了愣,看着他重新低下头的侧影,忽然觉得手里的话本和那半阙残词,好像都成了串起过往的线——或许不用急着追问,那些藏在冷面下的暖,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慢慢露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