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城往北二百里的黑土平原上,最后几座贵族庄园的界碑被连根拔起。ABC社土改工作队在烧毁地契的篝火旁支起帐篷,泛黄的田亩册在火焰中蜷曲成灰,映得老农霍大眼角的泪光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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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苦会上静得能听见麦秆断裂声。霍大攥着半块发霉的麸皮饼,喉咙里滚了三滚才嘶哑出声:“戴老狗家的租斗…是带牙的!”人群突然像开了闸的洪水,瘸腿赵四撩起裤管露出被管家打断的腿骨,王寡妇抱着夭折孩子的破襁褓哭晕在打谷场上。工作队的年轻记录员笔尖划破纸张,墨迹混着泪渍晕开在《阶级成分认定表》上。
“深翻”运动在春耕前席卷了整个平原。不仅要把土地从贵族手里夺回来,更要把千百年渗进土壤里的旧规矩连根翻起。红星集体农庄的第一任主席,前戴家佃户李铁柱,带着三百庄员用绳索拉直弯曲的田垄。绳子经过老东家的祖坟时,几个庄员下意识地绕道走,李铁柱抢过斧头砍倒坟头的石白虎:“鬼魂比活人还金贵吗?”
青年ABC社的技术推广组遭遇了无形抵抗。当女技术员小陈演示新式条播机时,总有人在底下嘀咕“女人动犁铧,三年不下雨”。直到她驾驶的拖拉机在雷雨天抢收完全部麦田,几个老把式连夜把供在灶台上的农神像塞进了炕洞。
最艰难的“翻身”发生在家庭内部。霍大的儿子霍青松当选生产队长后,发现父亲偷偷把最好的麦种换给了邻村表亲——只因对方承诺将来分他半亩坟地。一场父子间的批斗会在晒谷场持续到深夜,老霍大最终颤抖着交出土改时藏起来的地契,喃喃道:“这地…真成了众人的了?”
夏粮征收时,矛盾在“曙光农庄”爆发。会计室发现粮仓缺口三百担,庄员们互相指责的声音中突然有人喊:“查查赵老蔫家的耗子洞!”工作队长却抬手制止,转而带人丈量全庄土地。当测绘仪显示赵家实际耕种面积比登记少十五亩时,这个前中农瘫坐在田埂上坦白:“俺怕…怕将来又变天…”
变革在第二个收获季结出果实。当霍青松驾驶的康拜因收割机在曾经属于戴家的万亩麦田里轰鸣时,十八个自然庄的农民自发聚集在地头。粮仓保管员打开账簿宣布:“扣除公粮、种子粮和储备粮,每人实分口粮四百斤!”人群中爆发的欢呼惊飞了鸦群。
更深刻的变化藏在日常细节里。原先只会纳鞋底的姑娘们组成了拖拉机维修班,老霍大主动把祖传的看天经验编成农谚教材。当《真理报》记者来采访时,正撞见庄员们民主投票罢免了克扣工分的生产委员——取而代之的是在扫盲班表现最好的放牛娃。
冬雪覆盖平原时,霍大抱着刚领的棉花票走进供销社。柜台后的青年社员笑着指指墙上的地图:“您老的名字,现在写在集体农庄的股东名册里呢!”窗外,运送化肥的卡车队正碾过昔日戴家收租的官道,车辙在雪地上印出纵横交错的新轨迹。
在共和国农业部的年终报告里,这张按满红手印的《曙光农庄章程》被作为附件归档。档案员特意在扉页注明:“该庄夏粮缴公粮时,动用戴家祖坟石料修建的粮仓首次满载。”而远在辰雨工坊的霍雨辰收到系统提示时,窗外正传来试验田里新培育的矮秆麦种破土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