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星罗城的夜晚依旧寒冷。位于城西的“干部生活区”内,一栋栋带有独立小院的二层小楼灯火通明,与不远处大杂院里工人家庭昏暗的灯光形成了无声的对比。其中一栋楼的书房里,新任工业部冶金局计划处处长硕卿,正志得意满地欣赏着墙上新挂上的名家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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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传来小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是他的连襟,也是他在官场上最重要的盟友——商业部某司司长石泉来了。两人是在同一所旧式学院受过教育,有着相似的背景和处世哲学。
石泉裹着一身呢子大衣进来,带进一股寒气,脸上却带着酒足饭饱后的红润。他脱下大衣,露出里面质地精良的毛料中山装,很自然地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接过硕卿递过来的、市面上少见的高级香烟。
“怎么样,硕卿?新岗位还顺手吧?”石泉吐着烟圈,慢悠悠地问。
“千头万绪啊。”硕卿嘴上这么说,语气却透着掌控感的愉悦,“不过,比起在下面工厂跟那些满手油污的工人和技术员打交道,还是在这里运筹帷幄更符合我们的所长。你看看这些报表,”他指了指书桌上堆积的文件,“整个共和国的钢铁布局、资源调配,很大程度上就在你我这样人的笔尖之下。”
石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打仗靠他们(指军队),搞群众运动也靠他们(指基层干部和群众),但这治理国家、发展经济,终究需要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那些刚从田埂、车间里上来的干部,懂什么现代管理?懂什么经济运行规律?”
两人的谈话,清晰地折射出一种正在形成的官僚阶层意识:他们开始强调自身的“专业性”和“不可替代性”,自觉或不自觉地与“无产阶级群众”拉开了距离。
“不过,现在上面的风声有点紧。”石泉压低了声音,“霍雨辰同志又在强调‘深入群众’,反对‘官僚主义’。我们有些做法,怕是会撞在枪口上。”
硕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老石,你多虑了。经济建设是硬道理,‘一五计划’的成绩摆在那里,离不开我们这些人的日夜操劳。享受好一点的生活,也是按政策规定的待遇,无可厚非。至于工作方法,有些时候,对下面那些不懂行的,不采取点强硬命令,任务怎么完成?难道事事都要去跟他们商量,去‘发动群众’?那效率也太低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关键是,我们要团结。要在关键部门,安排信得过、有能力的人。这个圈子,我们得维护好。”
他们的对话,触及了问题的核心:政治上可能的路线分歧(是依靠精英官僚还是依靠群众),以及为小集团谋利益的倾向(任人唯亲,构筑关系网)。
就在这时,硕卿的夫人,也就是石泉的妻妹,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插话道:“硕卿说得对。你们俩现在位置关键,得多互相照应。”
“放心,包在我身上。”石泉一口答应。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这种脱离群众的生活作风、工作中的命令主义、以及围绕着权力和亲缘形成的小圈子,已经引起了某些方面的注意。在共和国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一股审视的力量正在凝聚。霍雨辰的书房里,一份关于部分干部生活特殊化、工作中脱离群众、甚至存在违反纪律现象的内部情况反映,正放在他的案头。其中,几个典型案例,就隐约指向了硕卿和石泉等人所代表的某种风气。
“硕卿、石泉事件”的伏笔,已然埋下。这场即将到来的斗争,不仅仅是针对几个干部的违纪行为,更是共和国在初步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后,对逐渐形成的官僚特权集团及其奉行的资产阶级路线、工作方法的第一次正面警示和清算。只是此刻,身处温暖书房中的硕卿和石泉,还沉浸在新权力和舒适生活带来的满足感中,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