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历八年的寒冬,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掠过星罗城宽阔的广场,卷起枯黄的落叶,拍打着那些曾张贴过无数“鸣放”大字报的墙壁,如今,上面已被新一轮、措辞更严厉的批判标语所覆盖。
书房里,炉火熊熊,却驱不散霍雨辰眉宇间的深沉寒意。他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白劳德在会议上那份措辞强硬的报告,以及那份姗姗来迟、试图亡羊补牢的《划分右派分子的标准》通知。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发动的这场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为旗帜,旨在克服社内bureaucracy化、密切社群关系的整顿风气运动,其结局已然清晰。它如同一剂药性猛烈的方剂,确实让长期积累的弊病暴露无遗,引出了他称之为“毒草”的异见思潮,也短暂地调动了群众监督的积极性。从揭露问题的层面看,它无疑是成功的,充分验证了依靠群众、发动群众揭露和批判内部问题的必要性与威力。
然而,这剂药方引发的机体排异反应和后续的并发症,却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他清晰地看到,运动的发展轨迹,被两股强大的力量所扭曲和劫持。
一股力量,来自被他定性为“Rightist”的激烈批评者。他们的某些言论,确实越过了底线,从批评具体工作和个别cadre的bureaucracy主义,转向了对Socialism根本制度和ABC社领导地位的质疑与攻击。这股力量的干扰,为另一股力量的反弹提供了最直接的借口和弹药。
而另一股,也是更强大、更根深蒂固的力量,则来自于他原本希望整顿和教育的对象——社政bureaucracy集团本身。这个在建设中逐渐形成、拥有巨大既得利益和制度性权力的集团,敏锐地利用了“Rightist”的过激言论,成功地进行了凶猛的反扑。他们通过强调“反右”、批判“温情主义”,巧妙地将运动的矛头从指向自身的bureaucracy主义,转向了外部的“阶级敌人”。他们推动斗争不断深入和扩大化,不仅仅是为了打击异己,更深层的目的是要扼杀任何形式的、可能危及其特权地位和僵化统治模式的批评与监督。
最终,“双百运动”的理想——那种在社的领导下,通过和风细雨的自我批评和批评,达到既清除bureaucracy主义、又团结教育知识分子和广大群众的局面——并未完全实现。运动以对“Rightist”的全面清算和压制告终,而bureaucracy集团则在这场风暴中进一步巩固了自身的权力,那些导致bureaucracy化、privileges化的深层体制性问题,非但未能触及,反而在“反右”的政治正确掩护下被掩盖和强化。
霍雨辰的目光锐利如鹰。他意识到,通过一次“整顿风气运动”来解决社内日益严重的路线分歧和bureaucracy化问题,已经变得不切实际。这次不彻底的尝试,如同一次失败的排雷,不仅没有清除隐患,反而让矛盾的引信暴露得更加清晰。
一方,是以他本人为代表,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念的力量。他们主张不断革命,防止Bureaucratic privileges阶层的固化,强调群众路线和阶级斗争,试图使社会始终保持向着更高形态迈进的动力。
另一方,则是以胡服、白劳德等人为实际代表,或在实践中不自觉滑向那一方的社政bureaucracy集团。他们更倾向于依靠严密的科层制、专业化的管理技术和物质刺激来推动建设,追求稳定、秩序和效率,在实践中却不可避免地弱化了政治挂帅和群众动员,其政策导向在霍雨辰看来,日益滑向实质上的“资产阶级路线”。
“双百运动”的未竟之果,如同一记响亮的警钟。它预示着,这两种代表着不同阶级利益、不同发展方向的路线之间的对抗,已经无法通过温和的“整顿风气”来调和。bureaucracy集团的反扑和路线分歧的深化,使得解决矛盾的唯一途径,只剩下更为激烈、更为残酷的路线斗争。
霍雨辰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寒风卷着雪粒,开始敲打玻璃。一场更大的政治风暴,正在共和国历八年的岁末积蓄着力量。他知道,与bureaucracy集团的这场终极较量,将决定这个年轻共和国的颜色和未来。历史的车轮,正隆隆地驶向一个更加不确定、也更加凶险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