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二兄千变现真身 与猴共戏花果山
却说悟空自西天取经归来，被封斗战胜佛，虽身在灵山，心却常系那东胜神洲的花果山。这一日，他向如来告假，云要回故里探望孩儿们，如来知他本性，笑道：“去吧，莫要惹出是非便好。”悟空谢过，一个筋斗翻出灵山，不多时已望见那熟悉的水帘洞。
“孩儿们，俺老孙回来也！”
一声呼喝震得山摇树动，只见漫山遍野的猴子猴孙纷纷从树上、洞里钻出来，一个个欢天喜地，簇拥上来：“大王回来啦！大王回来啦！”为首的老猿猴拄着竹杖，热泪盈眶：“大王，自您成佛后，这都五百年没回来了，小的们可把您盼苦了！”
悟空笑着挠挠头，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迎风一晃，变作一根金灿灿的扁担，两头各挑着一筐蟠桃——却是他从瑶池“借”来的。“来，孩儿们，都来尝尝鲜！”众猴哄抢着，花果山顿时一片欢腾。
正热闹间，忽听半空传来一声朗笑：“悟空，别来无恙啊？”
悟空抬头一看，见云端立着两人，皆是道骨仙风。左边一人青袍玉带，手持拂尘，正是东华帝君；右边那人红袍金甲，胯下似有赤龙盘旋，却是二郎显圣真君杨戬。他心头一喜，纵身跃上云端：“原来是二哥与帝君驾临，怎不提前说一声，俺也好备些薄礼。”
杨戬哼了一声，嘴角却带着笑意：“你这猴子，成了佛倒学会客套了。我与帝君路过此地，听闻你回了花果山，特来看看你这猴窝如今是何光景。”
东华帝君温言道：“悟空，你这花果山灵气愈发充沛，看来这些年倒是被你这些孩儿们打理得不错。”
悟空引着二人落地，众猴见来了两位仙长，都收敛了些，却仍好奇地打量着。老猿猴连忙吩咐摆上仙果琼浆，悟空笑道：“二哥，当年你我在灌江口斗得痛快，今日既到了俺这花果山，不如咱们再玩上一场？”
杨戬挑眉：“哦？你想如何玩法？”
“简单！”悟空一拍胸脯，“你我各施变化，让这些孩儿们猜猜哪个是真身，输了的可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东华帝君抚须笑道：“此计甚妙，我便来做个见证。”
杨戬颔首：“好！便依你。你先变来看看！”
悟空嘻嘻一笑，摇身一变，化作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枝上挂满了粉嫩的桃子，与周围的桃树混在一起，浑然难辨。众猴顿时犯了难，围着桃树团团转。
“这个桃子最大，定是大王！”一只小猴指着枝头一个大桃嚷嚷。
另一只老猴却道：“不对不对，大王最是顽皮，哪会变这么显眼的？我看这棵树底下有个树洞，定是大王藏着偷懒呢！”
杨戬看在眼里，嘴角微扬，也施了法诀，身形一晃，化作一只斑斓猛虎，伏在桃林边的巨石上，眈眈地望着众猴，却偏不露出半分仙气。
这下众猴更慌了，有胆小的躲到树后，胆大的则喊道：“老虎！哪来的老虎？莫不是大王变的？”
“不像啊！”一只母猴抱着小猴，“大王变的野兽都带着笑意，这老虎看着好凶！”
东华帝君笑道：“二位变化皆是精妙，只是还没分出胜负呢。”
悟空在桃树上听得清楚，心里琢磨：“这二郎真君果然有两下子，俺得换个难的！”他暗中念咒，那桃树“噗”地一声，化作无数只一模一样的小猴子，个个抓耳挠腮，混进了猴群里。
“哎呀，这下更难了！”老猿猴急得直跺脚，“个个都像大王，这可怎么认？”
杨戬见状，也不示弱，那猛虎身形渐淡，化作一道青光，分裂成千百只青鸟，绕着花果山盘旋，鸣声清脆，竟与山中原本的青鸟别无二致。
东华帝君抚掌道：“妙哉！一个变作猴群，一个化入禽鸟，倒是难分高下了。”
悟空变的小猴子们在群里挤眉弄眼，其中一个突然跳出来喊道：“我知道哪个是二郎真君变的！那只尾巴最短的青鸟就是！”
众猴闻言，都朝青鸟群望去，却见千百只青鸟尾巴长短相仿，哪里分得出来？原来这是悟空故意使的诈。
杨戬变的青鸟中，有一只突然俯冲下来，化作人形，笑道：“你这猴子，还是这般狡猾！”他指着一只正偷偷往嘴里塞桃子的小猴子，“这个定是你！”
那小猴子一惊，嘴里的桃子掉了下来，化作悟空的模样，挠着头笑道：“嘿嘿，被你认出来了。”
原来悟空变的小猴子虽与其他猴子无异，却改不了贪吃的本性，方才趁乱偷了个桃子，被杨戬抓了个正着。
众猴见二人变回真身，都欢呼起来。东华帝君道：“这一局，杨戬略胜一筹。”
悟空不服气：“不算不算！再来！这次俺变个你绝对认不出的！”他眼珠一转，化作一块不起眼的青石，卧在水帘洞前的溪流边，上面还长了些青苔，与周围的石头一般无二。
杨戬略一思索，化作一株垂柳，长在青石旁，柳条垂入溪中，随风摆动，倒影在水中，浑然天成。
老猿猴这次学乖了，喊道：“大家仔细看！大王最喜干净，定不会变那脏石头！”
众猴纷纷点头，都去打量那垂柳：“这柳树长得好快，方才还没有呢，定是大王！”
悟空在石头里听着，暗暗得意：“还是老猿懂俺！”
杨戬化作的垂柳却突然开口，声音如风吹柳叶：“你们再摸摸这石头，看它是不是温的？”
一只小猴好奇地摸了摸青石，惊呼道：“真的是温的！石头哪会是温的？这是大王！”
青石“砰”地炸开，悟空跳了出来，气道：“二哥，你耍赖！哪有石头不能是温的？”
杨戬变回人形，笑道：“我不过是让他们仔细观察罢了，是你自己藏不住气息。”
东华帝君笑道：“好了好了，二位技艺不相上下，倒是让这些孩儿们开了眼界。”他转向众猴，“你们大王与二郎真君，皆是三界中变化的好手，今日这场戏，可看得尽兴？”
众猴齐声喊道：“尽兴！”
悟空拉着杨戬的胳膊：“二哥，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俺这花果山的酒，不比你灌江口的差！”
杨戬笑道：“也好。许久未曾与你痛饮，今日便不醉不归。”
东华帝君道：“我尚有要务在身，便不多留了。”他取出一粒金丹，递给老猿猴，“此丹可助花果山灵气更盛，你且收好。”
老猿猴连忙拜谢，悟空也道：“帝君慢走，改日俺去东华紫府看你。”
送走东华帝君，悟空引着杨戬进了水帘洞。洞内陈设依旧，只是多了些仙光缭绕。众猴端上仙酿鲜果，悟空与杨戬相对而坐，举杯痛饮。
“二哥，当年在西天路上，若不是你出手相助，俺还真拿不下那九头虫。”悟空饮了一口酒，笑道。
杨戬放下酒杯：“你我兄弟，说这些做什么。只是你成佛后，性子倒是沉稳了些。”
“嘿嘿，总不能一直毛毛躁躁的。”悟空抓了个蟠桃，“不过在这花果山，俺还是当年的齐天大圣！”
正说着，洞外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群小猴抬着一只巨大的海龟进来，嚷道：“大王，二郎仙长，这是东海老龙王差人送来的千年老龟，说是给您下酒的！”
悟空哈哈大笑：“老龙王倒是懂事！来人，把这老龟拿去炖汤，今日咱们一醉方休！”
杨戬看着洞内欢腾的景象，又看了看悟空脸上熟悉的笑容，心中也泛起暖意。想当年二人斗得天翻地覆，如今却能在这花果山对饮畅谈，倒也是一段奇缘。
酒过三巡，悟空兴起，又取出金箍棒，在洞外舞了一套棍法，只见金光万道，棍影如龙，看得众猴连连喝彩。杨戬也技痒，取出三尖两刃刀，与悟空对拆起来。刀光棒影交织，却不伤分毫，反而引得山中百兽齐鸣，飞鸟盘旋，仿佛都在为这场难得的较量助威。
直斗到夕阳西下，二人方才罢手。悟空抹了把汗：“痛快！痛快！二哥的刀法越发精进了！”
杨戬收了刀：“你的棍法也不含糊。只是你这金箍棒，倒是越来越沉了。”
“那是自然！”悟空得意道，“这棒子跟着俺历经万劫，早已通灵，寻常人可拿不动它。”
夜幕降临，花果山燃起篝火，众猴围着火焰唱歌跳舞。悟空与杨戬坐在高处，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皆是笑意盈盈。
“二哥，”悟空忽然道，“你说这天上地下，哪里最自在？”
杨戬望向满天星斗，淡淡道：“心之所向，便是自在。”
悟空咧嘴一笑：“俺看啊，还是这花果山最自在！有吃有喝，有孩儿们陪着，胜过那灵山的清规戒律多了！”
杨戬闻言，也不禁莞尔。或许，这猴子说得对，天地之大，最难得的，便是这份无拘无束的自在吧。
夜色渐深，篝火渐弱，众猴渐渐睡去，水帘洞内，只余两个身影仍在对饮，偶尔传来几声畅快的笑谈，回荡在寂静的花果山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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