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大姊讲授苍生道 悟空渐佛与道

第八十二回：大姊讲授苍生道 悟空渐悟佛与道

五行山巅云雾缭绕，碎石缝里钻出的野菊沾着晨露，映得日光也添了几分清润。孙悟空盘膝坐在青石上，金箍棒斜斜倚着山壁，棒身的寒芒被云气漫过，倒显出几分温吞。他望着远处云海翻涌，忽然抓了抓耳后绒毛，嘟囔道：“这佛道两家的道理，怎比得过俺老孙一棒来得爽快？”

“爽快？”一声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声音自云端传来，只见一道素白身影踏云而下，裙裾扫过岩间青松，带起串串松针轻颤。来者正是骊山老母座下大姊元真，她手中握着一卷泛黄帛书，书页间似有流光流转，“若只图爽快，五百年前你大闹天宫时，怎会被压在此山？”

悟空猛地跳起，金箍棒“噌”地立在手中，警惕地瞪着眼：“你是何人？敢来管俺老孙的闲事！”

元真将帛书按在石上，指尖轻点，书页自行翻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朱笔小字。“我非管闲事，只是见你困于‘佛道’二字，特来解你迷津。”她抬眸看向悟空，目光清澈如涧水，“你可知，为何如来能压你五百年？”

“他耍诈！”悟空咬牙道，“那手掌明明是骗俺的！”

“是骗，也不是骗。”元真指尖划过帛书，“你看这上面记载的，是三千年间苍生渡劫之事。有凡人遇旱求雨，道士设坛作法，和尚诵经祈愿，最终云聚雨落——你说，这雨是道力所化，还是佛力所生？”

悟空愣了愣，挠挠头：“自然是……是他们都起了作用？”

“然也。”元真颔首，“天地法则如江海，佛道不过是渡河的舟楫，或乘帆，或划桨，路径不同，终点却是一处。你当年只认‘我’，不认‘众生’，棒下毁的是天宫，伤的何尝不是仰仗天宫秩序的黎民？”

悟空耳尖微微发烫，却梗着脖子道：“那些神仙作威作福，俺老孙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元真轻笑一声，抬手虚指。只见山脚下浮现出幻象：一群农人在田埂上祭拜，祈求风调雨顺；一位老妪在佛前焚香，盼着远行的儿子平安归来；一个书生在道观里抄经，愿天下无饥寒。“你看，众生所求，不过是安稳二字。佛说‘慈悲’，道讲‘自然’，说到底，都是要护这安稳。你逞一时之快，碎了他们的念想，便是逆了苍生的心意。”

悟空盯着幻象里农人的汗珠、老妪的皱纹，金箍棒在手中微微颤抖。“可……可那些神仙也不是好东西！”

“是有不好的，”元真收起幻象，“就像这山里有豺狼，也有麋鹿。你不能因为有豺狼，就把整座山都掀翻，那麋鹿怎么办？佛道之中，确有伪善之徒、贪妄之辈，但更多的，是如这山民一般，守着本心做事的人。”她翻开帛书另一页，“你看这位玄奘法师，自东土而来，要去西天求取真经，为的是解世人迷惑。他手无缚鸡之力，却有比你这金箍棒更重的东西。”

“什么东西？”悟空追问。

“愿力。”元真道，“他愿众生离苦，愿世道清明，这愿力聚在一处，比泰山还沉，比东海还深。你纵有通天本领，若没有这份愿力，终究是无根的浮萍。”

悟空沉默了，蹲下身拨弄着地上的草叶。五百年里，他见过春去秋来，见过山民生老病死，见过孩童在山下嬉笑，见过老者在崖边叹息。那些画面像种子，在他心里埋了五百年，此刻仿佛要破土而出。

“那……佛道到底有啥不一样？”他闷声问道。

元真拾起一片松针，松针在她指间化作一道清气：“道讲‘顺势’，如这松针，春生秋落，顺应时节；佛说‘破执’，如这云雾，聚散无形，不滞于物。其实啊，就像你左手持棒，右手握桃，缺一不可。打妖怪时用棒，解渴时用桃，难道你会因为喜欢桃，就把棒扔了？”

悟空忍不住咧嘴一笑：“那可不成，没了棒，怎打得过妖精！”笑完又敛了神色，“俺好像有点明白了……佛道不是对头，是俺老孙自己钻了牛角尖？”

“算是摸着边了。”元真合上帛书，“等你随玄奘西行，见得多了，自然会懂。他要去取经，你要去护他，这一路，既是他的修行，也是你的修行。你护他，便是护他心中的苍生；护苍生，便是在佛道之间，走出你自己的路。”

远处传来钟声，悠悠扬扬，穿透云层。元真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回荡：“记住，棒可破邪，心需存善。佛道自在心间，不必强分彼此。”

悟空望着空无一人的云端，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金箍棒。棒身上的寒芒似乎柔和了些，映出他眼底的明悟。他扛起棒子，纵身跳上一块高岩，对着东方长啸一声，声震四野。

“好！俺就陪那和尚走一遭！”他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什么，对着云层喊道，“喂！大姊！下次来带几个桃呗！”

山风掠过，带着松涛的回应，仿佛谁在云端轻笑。五行山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这笑声，悄然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