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滩凝固的墨,沉重地压了下来。
淯水在不远处的黑暗里汩汩流淌,那声音白天听着是希望,夜里听着,却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低语,嘲笑着岸边上这群蝼蚁般的生灵。
队伍在一片地势稍高、勉强能避开河滩湿气的乱石堆后停了下来。没有人有力气再去寻找更好的宿营地,能找到一个相对背风的地方,已是万幸。
生火成了奢望。最后的火折子在几天前潮湿的逃亡中彻底报废,仅存的几块燧石也因为在河滩浸了水,很难打出能引燃枯草的火星。更重要的是,没有像样的柴火。近处的枯枝早已被更早的逃难者或野兽搜刮干净。
寒冷,于是变得格外具体,像无数根冰冷的针,透过破烂的麻衣,直刺进骨头缝里。人们本能地挤靠在一起,依靠着彼此体内那一点点微弱的热量苟延残喘。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因寒冷和病痛而发出的细微呻吟,以及牙齿不受控制打架的“咯咯”声。
刘明和刘光靠坐在一块冰凉的巨石后面,互相依偎着。刘明能清晰地感觉到刘光身体传来的轻微颤抖,也能听到他粗重却压抑的呼吸声——他也没睡着。
寂静中,刘明听到哥哥极低极低的、近乎梦呓般的喃喃自语,那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却带着千钧重的痛苦:
“……又没了两个……栓子叔……李牛……早上还一起找吃的……说没就没了……”
刘光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又似乎被某种更沉重的东西堵住了喉咙。
“还有……那个小崽子……才那么点大……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罪呢……我把他……我就那么……”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染上了一种浓重的、化不开的哽咽。
“我是不是……也变成那些天杀的畜生了?……不知不觉的……也成了坏人……?”
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进刘明的心里。他猛地意识到,白天那个努力振作、吆喝着让大家寻找食物、看似坚强的哥哥,内心早已被这无尽的苦难和残酷的选择折磨得千疮百孔。处理那个婴儿,不仅仅是出于现实的无奈,更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时时刻刻噬咬着他的灵魂。
刘明的心揪紧了。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想说“那是没办法”,想说“为了大家”,想说“不是你的错”。但这些来自现代社会的、轻飘飘的理性分析,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虚伪。任何语言都无法减轻那种亲手扼杀一个无辜生命的道德重压。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更紧地靠了靠刘光,然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刻意回避了那个最沉重的话题,将对话引向更“实用”的方向——这是他目前唯一擅长应对的领域。
“哥,”他声音压得同样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活一天算一天,想多了没用。”
他顿了顿,努力调动起脑子里那些模糊的历史地理知识碎片,结合这些天走过的路和看到的模糊地貌(偶尔能远远望见的一些山形),试图给出一个判断,或许能稍微转移刘光的注意力。
“我刚才……大概算了算路程和方向。我们沿着这淯水往下游走,如果没走太多冤枉路,现在应该是在南阳郡,宛城地界附近了。”
“宛城?”刘光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茫然,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遥远且充满危险的大城地名,或许听说过,但绝无可能去过。
“嗯。”刘明继续道,语气里刻意带上一点分析的味道,“从河内老家到淮河,直线距离其实不算远到离谱。如果……我是说如果,运气够好,身体强健,补给充足,一路顺畅,或许……十五天左右就能走到淮河边上了。”
这是他基于现代地图概念和极度理想化条件估算出的数字,一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虚妄。
果然,刘光立刻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苦涩,充满了现实的沉重。
“十五天?明弟,你太乐观了”他侧过头,即使在浓重的夜色里,刘明仿佛也能看到他眼中绝望的嘲弄,“你看看咱们这些人! 老弱病残哪个少了,哪个是身体强健的?补给?哪来的补给?吃土吗?”
他的声音低沉却急促,像在压抑地低吼:“这一路是什么光景?荒山野岭,豺狼虎豹说不定哪天就撞上!更别说那些比虎狼还狠的乱兵和流匪!十五天?能二十五天摸到淮河的边儿,都算是祖宗积德,老天爷开恩了!”
现实的残酷估算,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刘明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沉默了,知道刘光说的才是血淋淋的真相。
刘光喘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吐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他平时绝不会当着众人面说出的恐惧:
“而且……就算咱们这群人里命硬的,真能熬到淮河,熬到长江……那个占着江东的陈敏 他难道就真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吗?……他就一定会收留我们这些北来的流民?况且南方豪强也不少”
“谁知道呢……听说那些南方的大官、将军,也未必是什么善茬。咱们一无所有,去了也就是给人当牛做马,或者……直接被拉去充军,当填壕的命……”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深切疑虑。
刘明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驳:“可是哥……你不是一直说,往南走,往南走就有活路吗?”这句话几乎是所有流民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刘光猛地凑近他,带着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坦白,湿热而绝望的气息喷在刘明的耳廓上,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得砸在刘明的心上:
“那是我说来稳定、安大家伙儿心的话!不当头儿的,不知道当头的难处!不安抚好人心,队伍早就散了!一散,个个都得死!”
他喘了口气,那口气像是从肺腑最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实际上……只是‘可能’有活路!‘可能’!懂吗?前面到底是什么,你哥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赌一把!”
这残酷的真相,比夜晚的寒风更让刘明感到冰冷。他一直以为刘光心里是有明确方向和希望的,此刻才明白,哥哥也只是在黑暗中摸索,靠着一种本能的责任感和渺茫的赌性,拖着这支残破的队伍前行。
刘光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最后近乎麻木地、带着一种预告灾难般的平静,补充道:
“路上……估计还要死不少人。你……做好一下心理准备吧。”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宣告了未来日子里必然到来的、更多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注定的消耗。
说完,刘光不再言语,仿佛刚才那番话抽空了他所有的精神。他动了动身体,找到一个稍微能抵御一点寒风的姿势,声音疲惫到了极点:
“……睡吧。你哥我先睡了。”
很快,刘明就听到了身旁传来刻意放缓的、假装熟睡的呼吸声。但他知道,刘光不可能睡着。那沉重的负担和内心的煎熬,注定将伴随他整个长夜。
而刘明自己,也彻底失眠了。
刘光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哥哥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十五天太乐观”、“老弱病残”、“野兽”、“陈敏会不会收留”、“可能没有活路”、“还要死不少人”,还要死不少人”……这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即将发生的、冷冰冰的现实。他会眼睁睁看着身边这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一个一个倒下。下一个会是谁?那个总是默默照顾别人的老太太?那个脸上有疤的沉默汉子?还是……他自己?或者……刘光?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的心上,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游戏,不是爽文小说,没有存档,没有上帝视角。这是一条用血肉铺就的、通往一个渺茫希望的死亡之路。每一步,都可能踩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攫住了他。不是对突然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这种缓慢的、注定的、如同温水煮青蛙般的消耗和死亡的恐惧。你知道它要求,却不知道它何时来,如何来,只能被动地等待,在饥饿和寒冷的煎熬中,看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他蜷缩起来,把脸埋在膝盖里,身体冷得发抖,心里却是一片冰凉的麻木。
这一夜,格外漫长。
寒冷无孔不入。后半夜,起风了。风从河滩方向吹来,带着湿冷的寒意,穿透了单薄的衣衫,直透骨髓。挤在一起的人群微微骚动起来,人们在本能地寻找更温暖的姿势,却只是徒劳。
隐约地,从队伍的另一头,传来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还是在腹泻中痛苦挣扎的病人?哭声很快就被风声和别人的呵斥声,“别哭了!招来东西怎么办!”压抑了下去,变成了更令人心碎的呜咽。
刘明感到刘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那压抑的哭声。他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天空依旧是浓重的墨色,看不到一丝曙光。刘明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快冻得没有知觉了,意识也因为寒冷和困倦而开始模糊。
就在这半梦半醒、浑浑噩噩之际——
“嗷呜——”
一声悠长、凄厉、充满了野性和饥饿感的嚎叫声,陡然从远处黑暗的山林中传来!
声音穿透寂静的夜空,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还在迷糊中的人瞬间被惊醒!
刘明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心脏狂跳,睡意全无。刘光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弹坐起来,动作迅猛得完全不像一个疲惫不堪的人。
“狼!是狼嚎!”人群中响起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蔓延开来!人们惊慌失措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四肢僵硬,乱成一团。
“嗷呜——”“嗷——”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狼嚎相继响起,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彼此呼应,仿佛在交流,在定位!声音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一些!
“不止一头!是一群!”有经验的老猎户声音颤抖地喊道,绝望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火!快生火!野兽怕火!”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叫。
“生不起来啊!没火!柴也是湿的!”带着哭腔的回应。
绝望!彻底的绝望!
他们这群老弱病残,饥饿虚弱,没有武器,没有火源,在黑夜里被狼群包围了!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肉食!
刘光脸色铁青,在极度的恐惧中反而爆发出一种凶悍。他猛地抽出一直贴身藏着、几乎从不离身的一把锈迹斑斑的短柄柴刀——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他又迅速从地上摸起两根相对粗壮坚硬的木棍,将其中一根塞到刘明手里。
“抓紧!跟紧我!别慌!”刘光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一把将刘明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面。
然后,他对着慌乱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都别乱!往石头后面挤!背靠石头!手里有家伙的都拿出来!棍子石头都行!围成一圈!女人孩子到最里面去!快!”
他的吼声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暂时压住了极致的恐慌。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人们下意识地执行命令。还能动的人连滚带爬地向后退,紧紧贴住冰冷的石壁,面朝外,手里胡乱地抓着能找到的任何东西——石块、粗树枝、甚至只是紧紧攥着的拳头。女人们则被推搡着挤到最里面,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
刘明紧紧攥着那根冰冷的木棍,手心全是冷汗。他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也能听到周围人粗重恐惧的喘息,以及黑暗中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的狼嚎声,还有……某种动物蹄爪踩过枯枝落叶的细微声响!
它们来了!就在附近!在黑暗中窥伺着这群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
“嗬——!”刘光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挑衅般的吼叫,挥舞着手里的柴刀,试图吓退潜在的靠近者。
其他人也被感染,开始发出各种虚张声势的吼叫和呐喊,挥舞着手里的“武器”,试图制造出巨大的声响。
这短暂的声势似乎起了一点作用。黑暗中的窸窣声停顿了一下。
但很快,狼嚎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更加不耐烦和饥饿的焦躁。它们显然意识到这群猎物外强中干。
突然,左侧的黑暗中,两点幽绿的光芒猛地亮起!如同鬼火!紧接着是第二对、第三对!
狼眼!
它们终于进入了可视范围,尽管光线极其微弱!模糊可以看到几头瘦骨嶙峋、但体型不小的灰影在十几步外的地方徘徊,低着头,发出威胁性的、低沉的呜咽声,涎水从咧开的嘴角滴落。
饥饿让它们不顾这群人类制造出的噪音。
空气凝固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呐喊声停了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狼群压抑的低吼。
对峙!死亡的对峙!
刘明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快冻僵了。他死死盯着那几对越来越近的幽绿光芒,握着木棍的手抖得厉害。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野生食肉动物的捕猎,这种源自基因深处的恐惧几乎让他瘫软。
一头体型最大的狼,似乎是头狼,耐心似乎耗尽了。它向前逼近了一步,呲出惨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更具攻击性的咕噜声。
“操你娘的畜生!”刘光眼疾手快,几乎在那头狼有所动作的同时,猛地将手里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拳头大的石头狠狠砸了过去!
石头砸在头狼前方的空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头狼受惊,猛地向后跳了一步,但随即变得更加狂躁和愤怒!它不再犹豫,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像是下达了攻击指令!
另外几头狼立刻从两侧开始包抄!它们的目标很明显——队伍侧翼那些看起来最虚弱、防御最薄弱的人!
“来了!小心!”有人绝望地尖叫。
混乱瞬间爆发!
一头狼猛地扑向一个站在外围、因腹泻而虚弱不堪的老者!那老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就被扑倒在地!
“爹!”一个汉子目眦欲裂,疯了一样挥舞着手里的粗树枝砸向那头狼!树枝砸在狼背上,狼吃痛,发出一声嚎叫,却死死咬住老人的胳膊不放!
另一边,另一头狼试图冲破一个由几个妇女紧紧靠在一起组成的脆弱防线,引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刘光怒吼着,挥舞着柴刀想要去救援被扑倒的老人,但他刚一动,那头一直紧盯他的头狼猛地朝他正面扑来!速度快得像一道灰色的闪电!
“哥!”刘明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将手里那根木棍胡乱地捅了出去!
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
但巧合的是,木棍的一端正好捅在了凌空扑来的头狼的胸口柔软处!
“嗷!”头狼发出一声痛楚的惊叫,扑击的动作被打偏,锋利的爪子擦着刘光的脸颊划过,带出一道血痕,重重落在旁边,凶恶的目光瞬间转向了坏它好事的刘明!
刘明对上那双充满野性和杀戮的幽绿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明弟!”刘光惊出一身冷汗,反应极快,一步跨前,柴刀狠狠劈向刚刚落地、尚未站稳的头狼!
这一刀蕴含着他的恐惧、愤怒和所有的力气!柴刀虽然锈钝,但用力极猛!
“噗嗤!”一声闷响!
柴刀深深砍入了头狼的肩胛部位!虽然不是致命伤,但巨大的痛苦让头狼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嚎!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头狼猛地挣脱,带着插在身上的柴刀,踉跄着退入黑暗中,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呜咽。首领受创,其他几头正在攻击的狼明显犹豫了一下,攻势为之一缓。
那个救父的汉子趁机疯狂攻击,终于赶开了撕咬老人的狼,但老人的手臂已是血肉模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另外几头狼围着人群低吼徘徊,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定,似乎被头狼的受伤和这群猎物突然爆发出的顽强抵抗震慑住了。
但它们并没有离开。饥饿驱使着它们,血腥味更是刺激着它们的神经。它们还在寻找机会。
人群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但气氛更加紧张和绝望。大家都知道,狼群不会轻易放弃。下一次攻击,可能会更加疯狂。
刘光喘着粗气,脸上火辣辣地疼,血水混着汗水流下。他死死盯着黑暗中的狼影,手里只剩下一根捡起的木棍。柴刀还嵌在那头头狼的身上。
刘明惊魂未定,手脚都在发软,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让他几乎虚脱。
“都别松懈!它们还没走!”刘光嘶哑地喊道,努力维持着队伍的士气。
寒冷、恐惧、伤者的呻吟、黑暗中野兽粗重的呼吸和低吼……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画面。
长夜,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也不知道对峙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天空的墨色似乎褪去了一点点,透出一种令人压抑的深蓝。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快要过去了。
狼群终于失去了耐心。或许是头狼的伤势影响了它们,或许是觉得这块硬骨头太难啃。它们对着人群发出最后几声不甘的低吼,然后,伴随着一阵窸窣声,那几对幽绿的光芒渐渐地、缓缓地隐没在了黑暗的树林中。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狼群的声音,人们依旧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放松。
又过了许久,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般的亮光时,确认狼群真的离开了,那根紧绷的弦才骤然松开。
“走了……它们走了……”有人瘫软在地,带着哭腔喃喃道。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
悲伤和损失立刻涌了上来。
那个被狼咬伤的老人,因为失血和惊吓,已经没了气息。他的儿子抱着父亲的尸体,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
还有另外两个人,在刚才的混乱中被狼爪抓伤,或是在推搡躲避中摔伤了骨头,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篝火的灰烬是冷的,黎明的光线是冷的,人们的心,也是冷的。
刘光默默地走到那位死去的老人身边,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看着地上新增的遗体,看着受伤的同伴,脸上那道狼爪留下的血痕格外刺眼。
他想起自己昨夜的话——“路上估计还要死不少人”。
没想到,死亡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直接。
刘明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看着哥哥沉默而疲惫的背影,昨夜那种巨大的、注定的恐惧感再次将他淹没。
南奔之路,每一步,都浸透着鲜血和死亡。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