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哐”一声在背后合上，雨点像无数细密的针砸在皮肤上，冷得姜晚打了个哆嗦。她手里拎着个超市环保袋，里面一条旧牛仔裤、两件起球的T恤，外加一包狱友塞的卫生巾，这就是她全部家当。灯杆上的白炽灯被雨幕晕成一团模糊的黄，她眯起眼，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像三年前那场车祸的尾气，黏在记忆里散不掉。
她抬手抹了把脸，迈出第一步，鞋跟踩进水洼，脏水溅上脚踝。自由的味道不是花香，是潮湿泥土混着汽油，呛得她喉咙发苦。
雨忽然停了——不，是被一把黑伞挡了去。伞下站着个男人，西装剪裁服帖，袖口别着低调的银扣，像从财经杂志里走出来的封面人物。他微微侧伞，露出下半张脸，下颌线比从前更锋利，唇角却挂着一点不合时宜的温柔。
沈砚。
姜晚在心里把这两个字嚼得粉碎。三年前，这人还是姜家司机的儿子，跟在她后头拎书包，大小姐长大小姐短，如今却居高临下地喊她：“老婆，我来接你回家。”
他左手举着红本本，结婚证三个字烫得她眼睛疼。姜晚后退半步，雨水顺着后颈流进脊背，像一条冰冷的蛇。她想说滚，嗓子却干得发涩，只挤出一句：“你疯了？”
沈砚没答，把伞倾向她，自己半边肩膀立刻湿透。他右手接过她轻飘飘的行李袋，指尖碰到她手背，温度高得吓人。姜晚猛地缩手，袋子掉在地上，卫生巾散出来，尴尬地躺在水里。
她弯腰去捡，沈砚先一步蹲下，把东西一样样放回袋子，动作慢得像在数她的狼狈。最后他拾起那张出狱通知单，折成四折，塞进西装内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雨大，别着凉。”他声音低，却盖过雨声，像三年前那个冬夜，他跪在雪地里求她别去自首。
姜晚直起身，盯着他领口那道旧疤——当年为了护她，被碎玻璃划的，如今成了他身份蜕变的勋章。她忽然笑出声，笑得肩膀发抖：“沈总演这出，是怕我再犯事，给你添麻烦？”
沈砚没笑，拇指蹭过她眼下那颗小痣，动作熟稔得仿佛这三年的空白不存在。“上车。”他说，不是商量，是命令。
黑色迈巴赫停在路边，车牌号她认得，是她十八岁生日时爸爸送的代步车，后来被法院拍卖了。现在它擦得锃亮，像从没经历过破产。司机下车撑伞，看见她时眼神闪了闪，喊了声“太太”。
姜晚站着不动，雨水顺着刘海滴到睫毛，视线模糊成一片。她想起入狱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媒体镜头怼着她脸拍，标题是“姜氏千金撞人逃逸”。爸爸在楼顶跳下去时，雨更大，血被冲成淡粉色，像那年她成人礼的香槟。
沈砚拉开车门，掌心朝上伸到她面前，虎口一道新疤，是近期添的。她盯着那道疤，忽然问：“我爸的债务转让书，在你手里？”
男人眸色暗了暗，没否认。姜晚懂了，原来这场婚姻不是童话，是债务重组。她抬手，狠狠拍开他的掌心，自己钻进车里，安全带勒得锁骨生疼。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混着淡淡的雪松味，是沈砚身上的气息。姜晚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看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后视镜里，监狱的铁门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像被世界关掉的静音键。
沈砚从另一侧上车，递给她一条干毛巾，她没接。他也没坚持，只把保温杯拧开，倒出一杯红糖姜茶——她以前经期爱喝，嫌姜味不够冲，总让他多切两片。茶香在密闭空间里扩散，姜晚胃抽搐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只喝过半碗稀粥。
“烫。”他提醒。
姜晚接过来，杯子却故意倾斜，茶水洒在他西装裤上，深色的水渍迅速晕开。沈砚只是抬手，用指腹擦过她唇边不存在的茶渍，声音轻得像叹息：“回家再闹。”
车驶过市中心，LED屏上循环播放沈氏集团收购姜氏旧楼的宣传片，最后定格在沈砚的特写，冷峻、锋利、无懈可击。姜晚盯着屏幕，忽然开口：“林俏俏呢？”
这是她出狱后第一次提这个名字。沈砚合上笔记本，金属扣“咔哒”一声，像锁上某段记忆。“在国外。”他说，“明天回国。”
姜晚笑了，舌尖抵着牙齿，尝到铁锈味。三年前，就是林俏俏哭着给她打电话，说撞了人，求她顶罪。她去了，换来三年牢狱和家破人亡。
车停在红灯前，窗外便利店橱窗里摆着最新款口红，广告词是“做回自己”。姜晚盯着那抹红，想起自己最后一次涂口红，是在法庭被告席上，用的林俏俏送的色号，叫“无辜”。
沈砚顺着她视线看去，忽然吩咐司机：“停车。”
司机愣了下，还是靠边。沈砚下车，冒雨进了便利店，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纸袋。他拆开，是一支同款口红，膏体旋出来，像一截凝固的血。
“赔你的。”他说。
姜晚盯着那抹红，忽然扬手，把口红扔出窗外，抛物线划过雨幕，落进下水道。沈砚没生气，只抬手抹掉溅到她手背的雨滴，声音低哑：“还有一辈子，慢慢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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